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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小虚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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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缘镇是连接山上与山下世界的枢纽。修仙者和普通人,短暂汇聚于这个中间站,还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货物。

以及附带的消息。

李良玉来到仙缘客栈,找到他们的柜台。

“我想问有没有给李良玉的信。”

平日,宋国太微书院的信就是先寄到仙缘客栈,然后再经由输送杂役的船长,送到她的手上。

她亲自来问信,这是第一次。

柜台小二笑眯眯道,“客官你好,上月的信已经全部送出了,如果暂时还没有到您手上,等候些时日便可。”

宋国政变,其实是去年春发生的事情,但李良玉却从来没有收到一封提及此事的信件。“那这个月的呢。”

“这个月的还没有统筹好。”

“提前拿不可以吗?”

“这个嘛,我们店里的信都是有专人保送的,不接受其他人代拿。”

“我就是李良玉,我再问一遍,有没有送过太微书院写给我的信。”

小二正为难之际,掌柜的出来了,他先是从头到尾打量了李良玉。

“你是太华剑派内门的弟子?”

“不是,我在小虚峰做杂役。”

听到这个回答,掌柜的似乎想起什么事的,将握拳的一只手拍在手心上。“是有这么个人,宋国太微书院经常有人写信给你。”

不过他转念道,“你说你是李良玉,可我怎么知道你是还是不是呢?”

没想到这个时刻,竟然还要证明自己是自己。

李良玉便把先前每封信的收信时间,全部倒背了一遍。

“上一封信是今年一月十三日,这的确无误。”掌柜的核对书卷后答道,“但最近的两个月的确无信。”

“确定吗?那之前呢,是否有信漏了给我?”

掌柜的看她实在面色焦急,便问她是不是有难事、有急事,需要写信给宋国太微书院的人。

李良玉要摇头,只是最后问了一遍。

“从去年到今年,真的没有一漏一封给我的信?”

小二看她反反复复地追问,没个结果,还以为她是来上门找茬的。“我们仙缘客栈可是出了名的专业,从来不会遗漏客人的信件。”

掌柜的却适时伸手,示意他不必说。

“要说漏信,我们客栈是没有的。但柳当歌公子的确交代了,有一封信只有你再三询问,我们才能交给你。”

李良玉蓦然一怔,真的有这封信?

掌柜的把她请去了客栈里的一个雅间,随后捧上了一个盒子给她,里面正好装着一封信。

“客官您慢慢读信,如果需要寄回信,待会儿告诉我一声就行。”

掌柜的关上门就出去了,房间里只剩李良玉一个人,面对着那一封信。

封面上依然是柳师叔那飘逸的字迹。

但李良玉要拆开信封的那一瞬间,指尖却出现了犹豫。

她静坐着,想起了过往的很多件事情。

从在太垣观里第一次见到道士哥哥。

但良玉在她怀里一点点失去生机。

初入太垣观,认识湛平师叔,柳当歌师叔,刘无霜师叔,阮弄溪师叔,白云院长……

过去看不明白的事情,今日忽然变得清楚明白了。

其实她想从这封信里面看到什么呢。

她所追寻的答案,心里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有什么好逃避的呢?她也不是那个八岁的李良玉了。

想到这里,李良玉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手也不再颤抖,而是镇定地打开了那一封信。

“小良玉,若见此笺,当知诸事本末矣。或诘吾侪,何不早言之于汝?然汝幼如初蕊,稚若雏雀,但得迟一刻闻此讯,便能于尘世多享一刻无邪之欢,此即吾等所愿也。”

“知汝必怀千虑,必怀百楚。然吾辈爱汝至深,护汝惟切,非为太微书院之故,亦非独怀清师弟所托耳。”

“今汝当悟,世间多陈腐之物,有状如妖魔之兽,亦有心似妖魔之人。是故人力有穷时,事有不得已处。虽令人怅然,然世理如是。”

“历此劫波,汝当为何如人?实则观之,汝已涉殊途。然欲抗天命,犹需百折不回之志,九死未悔之心。”

“愿再晤之时,汝已得灵台清明,自辟征途。”

李良玉默然良久,她并没有提笔写回信,而是将这封信正好重新装回信封,然后将它紧贴在胸前。

此时此刻,她能抓住的,也只不过是这一封信而已。

心犹如摧裂,但悲喜皆不形于色。

离开仙源客栈,照旧去坐船回山上。

旅途只是呆立,并不想什么。

回到小虚峰后,把东西交付给巴筱。

她收到东西自然极为开心,但要注意到李良玉脸色似乎不太好,“怎么了?出去一趟?”

李良玉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问:“你知道宋国改立新帝的事情吗?”

巴筱点点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我知道,这不是去年发生的事情吗?”

李良玉久久愕然,“我今天才知道。”

巴筱并不认为这是多重要的事情,也吃惊李良玉对它的反应,“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所以也没有跟你讨论,你似乎很沮丧,为什么?因为宋端帝吗?他对你有恩?”

李良玉木然地摇头,然后走了出去。

有恩?还是有仇?若是有仇,今日又算得上是大仇得报吗?

因为心里复杂,各种情绪愈发喧嚣。她不想待在人多的地方,便一路疾走,回到了自己看守的无名指山。

山上狂风大作,吹起落叶纷纷。

她的目光落到草叶上的树枝,便随手捡起一根,于洞穴外挥舞。

从“白日依山”到“黄河入海”,从“好鸟相鸣”到“落英缤纷”,最初缓慢,随即越来越快,招势越凌厉,心就越乱。

世界一片墨色,狂风席卷乌云,无形的压力,无形的漠然。

李良玉自己也变成了灰暗世界的一只猛虎,心似有愤懑,却不知道如何发泄。

“空山新雨”、“浮云来去”、“穿花蛱蝶”所有的剑招,都随着心境的变化而变了味。

小时候的她,不是没有想过。

怀清哥哥让她去送信,自己去和其他村民留下来死守,借故保全了她。

良玉把半块金丹给她吃,也是知道自己药石无医,所有设想的未来均无法到达。

那个皇帝,表面温和普通的宋端帝,手上沾染着多少看不清的血,随口一张又能够害死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怀清哥哥被他污蔑。

村里人被他所杀死。

被他这位百姓尊重爱戴的皇帝。

她的爹娘,她的弟弟都死于那场逃亡之中,成为故事中微不足道的一笔。

只有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她,抛弃亲族,侥幸活了下来。

她都模糊地想到过,只是难以去面对。

现在,宋端帝已经死了,他所做的事情已经昭告天下。她是知道得太晚了?又结束得太早?过去所失去的一切,无法再复活。就连她的情绪也没有出口。

她不用再复仇。

连悲伤也是无关紧要的。

也就只能一剑一剑,劈向虚空,劈向虚无。

更悲哀的是,她连愤怒这种情绪也太少了。责怪海龙?怨恨宋端帝?还是将剑指向毫无作为的自己?究竟是谁书写了因果?又如何了结因果?人除了承受这种因果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出路?

世界的规则等级森严,像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人只能不断不断地攀爬……

大作的狂风难以抵挡,人是天地之间的一小片树叶,或者一小只蝼蚁。

人应当有情,此生便难逃天道折磨。

可人若无情,又与石头有何区别?

李良玉胡乱地使出着剑招,小虚峰洞穴壁上的符号,却一个个如同闪电出现她的脑海。

世界变得混乱,环境变得危险。

人似野兽躁动,被所有负面情绪包围着。怨恨,恐惧,愤怒,不甘,失望,绝望,迷茫……

所有的情绪汇聚成三个字。

聂小虚!

小虚真人一定也曾经有过许许多多晦暗的情绪,所以这座山峰才千疮百孔。

相貌丑陋,身患癔症,举止癫狂,被这个世界冷眼以待,同样冷眼看待这个世间的一切。

空山新雨。

李良玉越舞剑招,心里越显得平静,世界的一切显得如此清晰,眼前所见,耳中所闻。

她慢慢停了下来,感受着呼啸的狂风。

她看到,她看到。

狂风席卷之处,遍地的五芒草随风而动,风起而折,风过而弯,依靠着根系,不能移动的草木,成为了整个大地上货真价值蠕动着的怪物。

时而像是被子一样,铺盖过去。

时而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

风在杀人?还是草在杀人?

风在抗争?还是草在抗争?

人到底是狂暴的风,还是软弱的草。

是破坏一切,还是承受一切。

还是说,破坏就是承受,承受就是破坏。

李良玉站在苍茫天地间,孤立无亲,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所能倚靠的只有手上这一只树枝而已。

风还没有折断它。

她也还没有折断它。

人不是风,不能肆意而动。

人是草,风来时只能匍匐。匍匐也是一种选择,但匍匐不是选择,不是改变,风并没有改变草。

人也可以是风,除非你懂得风的规则。

心领神会。

李良玉缓慢地挥出了生涩的一招。

在五年的时光里,她一共于小虚峰的穴壁上领悟十招,其中前七招较为容易,后两招就算在杨辛夷的帮助下也难以成形,更不用说最模糊的最后一招了。

“丫头,依我看,后三招侧重点各有不同,第八招在于机巧,讲究从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剑。第九招在于诡谲,天罗地网,叫人不得逃生。第十招在于借势,天地万物,皆为我所用,都可称为杀招……”

当时说到这里的时候,杨辛夷一顿,微笑道:“后面这三招戾气太重了,其实不学也没有关系,前面七招也够用了。”

李良玉也接受了他的意见。

但没想到今天机缘巧合,她率先领悟却是第十招的借势,风吹草动,草木皆兵。

借风,借天,借云。

借着一枝树枝。

草木柔软,风吹成剑。

握在李良玉手上的树枝,此时就是天地间最锋利的一把剑。

屏息凝神,竭尽全力,推演第十式,如草木之柔软,如草木之易摧,如草木之锋利,如草木之席卷……

手停剑止。

瞬间,无形的风在小虚峰所有洞穴里灌过,李良玉只感觉莫名的疼痛贯穿全身,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栽倒在草丛中。

她自然不会知道。因为她今天的顿悟,因为她这惊天动地的一舞,小虚峰所有洞穴里的图案符号,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旁人怕是很难察觉,但对于杨辛夷和李良玉这种长期注视、深有印象的人来说,便很容易发现其中的不同。

也不知道是改动了哪些笔触。

那些壁画,在某一瞬间就变成了只是凭白涂鸦的东西,而失去了所有意义,更没有灵力附着。

李良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到了山下。

原来是巴筱当时看她状态不太对劲,便和昌大叔一同上山来寻她,最终发现了晕倒在草丛之中的李良玉。

“幸好我们找到了你,要不然你一个小姑娘昏倒在山野之中,万一有什么意外……”

昌大叔感叹来感叹去,最后落脚点还是在:“你再怎么能干,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山中环境险恶凄清,怎么忍心耽误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辈子……”

“女子又怎么样?就算不是我,守山的也还会是其他人……”李良玉在巴筱的帮助下,支撑起有些虚弱的身子坐着。

昌大叔的目光,从消瘦的李良玉身上移到了圆润可爱的巴筱身上,“唉,那还是不同。”

李良玉倒也没有跟他争论有哪里不同,只是听昌大叔想给她换个工作,让她从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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