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蓝掐算的变故来得很快。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大半的百姓安然入睡。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带着十来个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边唱边示范着手上和脚上的动作。
年轻的夫子和年长的恩师一边对弈一边讨论着孩子们的学业。
晚归的父母替小孩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睡不着的中年夫妻嘀咕着过几日去亲戚家吃酒要送什么礼物。
更夫提着灯笼和锣走过街巷。
夜风吹过，吹起一地尘埃。
祝游川放下笔，满意地盯着这段时间以来的劳动成果，幻想明日神女看到它的样子。
躺在床上的薛桂枝翻了个身，心想我们洗衣坊都是姑娘，完全可以排一支舞，明天问问她们谁会跳舞。
郭前回想着白天众人看到他们出品的火球炸开时的表情，激动得睡不着：要是什么时候能把火球和投石机结合起来就好了！
向跃生借着昏暗的烛光继续翻看兵书，不时皱眉沉思，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秋棠双手背在身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背着最近刚学的《三字经》。
他们都不知道，这时，有一伙人手持利器偷偷来到云河县最大的粮仓，手起刀落杀了看守的百姓，然后直接砸开锁，打开了粮仓的门。
这些人看着里面各种堆成小山样的农产品，十分兴奋，仿佛看到了金银在向他们招手。
为首的人警惕地说道，“快点搬！刘老三他们在西城门接应，大家赶紧把粮食搬上车，我们直接从西城门出门！”
一干人等应道，“是！”
农产品被粗暴地装进袋子里、竹篓里，有的洒落在地上，有的被弄坏了随手扔在一边。
这些人匆匆忙忙地搬运了大部分出门，装上车，往西城门而去。
为首的人看着一辆辆满载的车，很是满意。
他道，“赶紧走，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有人很是得意，“怕什么，没人知道我们要偷粮，护城队的人赶不过来，等他们过来我们早就离开了云河。”
“小心为妙，神女她……有点邪门。”说这话的人情不自禁抖了抖。
“神女……不，不会吧？”
“别说了，快点走！”
有点邪门的神女坐在一朵漂在空中的乌云上，平静地看着那伙人推着车子直奔西城门而去。
系统惊奇地问，【你不阻止吗？】
贺青蓝打个响指。
一个扩音喇叭凭空出现。
她右手食指做了个向前的动作，扩音喇叭便朝西城门飞去。
系统：【……】
系统：【我不能理解，你既然知道他们要背叛你，为何不提前阻止？】
贺青蓝说：【我又不是封建大家长，所有事情都一手包办。】
系统：【？？？】
不是，你有病啊？到目前为止你包办的事还少啊？这个时候说自己不是封建大家长？
贺青蓝眸色渐深。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遍会。好的家长，要敢于让孩子摔倒了自己爬起来。
“有小偷偷粮食了——”
“有小偷偷粮食了——”
“有小偷偷粮食了——”
西城门附近的民众在睡梦中听到了尖利的女声。
“怎么回事啊？”
“谁在叫啊？”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
“嗯？小偷？？”
“当家的，快起来，有小偷偷粮食！”
“偷粮食？？？”
一户又一户人家亮起了烛火。
男男女女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不多时，男人们拿上武器结伴出了门，一起往喇叭的方向跑去。
女人们则商量着出发去通知护城队和行政厅的人。
守在西城门的刘老三等人偷袭了守城的人，打开了城门，就等着偷粮的人过来，好一道离开。
谁知道夜空中突然传来了尖利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有小偷偷粮食。
一干人等霎时脸色大变。
“是什么人发现了我们要偷粮食？”
“是谁在叫？”
“声音是从空中传来的！”
“莫非真的是神女发现我们背叛了她？”
“她她她她她她……”
“不会吧？”
“糟糕！要是惊动了护城队和军营的人……”
“我们……我们快跑吧——”
刘老三大喝了一声，制止了众人吵闹。
他咬着牙狠狠地说道，“跑什么跑！反正我们现在要是被逮住，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豁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
“接应蔡金他们，杀出去！”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忘了郡守大人的人是怎么答应我们的？杀出去！我们只要杀出去，就能去安陵郡享福！”刘老三眼冒凶光。
护城队老大黄大德从睡梦中被摇醒，他一睁眼，就看到他家那口子神情焦急，“出事了！你快起来，四弟在外面等你！”
黄大德：“？”
虽然不解，他还是翻身下床，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衣服穿上，一边穿鞋一边出门。
他四弟黄大任就站在门口，一见他就迎了上来，“二哥，护城队的人来汇报，有人偷粮食！”
黄大德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难以置信，“什么？？？”
黄大任急道，“快走吧，二哥，有一些人已经赶过去了！”
黄大德表情凝重，“走！”
行政厅众人也先后被叫了起来。
大家都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再三确认消息。
谷兰英沉沉地叹了口气，希望神女不要因此对我们失望。
秦冬葵从屋前拿起一把锄头出了门。
李严嘱咐家人待在家里，他去隔壁叫李平一起往西城门去看看。
王和仁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先找程辉。
黄大德兄弟最先赶到。
住在西城门附近的百姓已经和刘老三等人打了起来。
厮杀声、喊叫声、武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也不断有人负伤，有人倒下。
黄大德黑着一张脸，下令护城队的人上前协助百姓将歹人制服。
宁怀安和胡大柱是第二批到的，和黄大德打过招呼，胡大柱沉声道，“这边你盯着，我们带人去抓偷粮的那伙人！”
黄大德点头，“好的，你们去吧！”
宁怀安和胡大柱小声商量了一下，宁怀安带人出了城外，胡大柱带人朝粮仓方向赶去。
程辉等人接二连三赶到。
和黄大德交流当前的情况。
祝游川问，“这件事，汇报给神女了吗？”
黄大德点头，“神女说，交给我们自己处理。”
莫惊春脸色阴沉，“是我们的人想偷粮食出去卖？还是有人勾结我们的人偷运粮食？”
黄大德闭了闭眼睛，“有人勾结。”
“可恶！”薛桂枝咬住后槽牙。
程辉倒是情绪稳定，“财帛动人心，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满足现状。”神女是对他们很好，但有些人贪婪，是喂不饱的。
钱世文叹了口气，“不错，这次的事，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向跃生冷声道，“往后我们必定加强管理。”“加强管理”这个词是从莫惊春那里听来的。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祝游川身上，祝游川眉头紧锁，“放心吧，背叛者必定付出代价。”他磨牙，“我要杀一儆百！”
公鸡鸣叫了三遍。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远山的山巅云雾缭绕，近处的树枝头水珠随风而落。
云河县城外不远处接应的人，守在城门口的人，偷运粮食的人，通通被护城队和军营的人制服、抓捕，押到了县衙外的广场上。
分别进行审讯。
受伤的人被抬去医馆治疗。
死亡的人的尸体被运到了城外，准备掩埋。
一些人留在西城门打扫“战场”。
另一些人则拿着簸箕，把抛洒在地的农产品一一捡起，送回粮仓。
巳时??。
黄大德来向贺青蓝汇报情况：“……蔡金、刘老三等人被安陵郡郡府派来的人收买，偷我们的粮食去安陵郡。”
“对方承诺给他们钱。”
“因为……发现的早，”说到这里，黄大德抬眼看了看贺青蓝，“他们未能将粮食运出城，而今也被我们尽数抓获，粮食全部收回。”不过必然是有些损失。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这一夜，死了六人，二十一人受伤。”
“这是我们的错，我们护城队没有安排专人看守粮仓，也没有加强城内夜间巡逻，我们甘愿受罚！”
贺青蓝神色从容，她问，“安陵郡郡府的人联系他们，只想偷我们的粮食，却不是要里应外合攻打我们吗？”
黄大德闻言一愣，他不解，试探着开口，“您的意思是……”
“我没有意思，”贺青蓝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好奇。”
事实是安陵郡郡府那边本来想勾结云河县的百姓，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云河和神女。
但是郡府的人并非一条心，有人知道云河五县刚刚丰收，便提前收买人偷运粮食，免得将来安陵郡大军打过来，东西全部落入郡府手里，他们什么也拿不到。
人心啊。
不过这才是贺青蓝熟悉的版本，这段时间以来，这里的百姓都太乖了。
黄大德抱拳，恭敬地说道，“我们会继续调查，一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请您放心！”
贺青蓝颔首，道，“吸取教训，加强防守。敌人，从来不只是外部才有。”
黄大德的头垂得更低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