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鹤云摸着小儿子的脸,恍然怀疑自己在做梦。
得知小儿子苏醒后,原本还在千里之外参加万宗大会的夫妻二人立即告辞,火速往宗门赶。
真真切切看见小儿子的那一刻,蓝鹤云瞬间掉了眼泪。
“昭儿,我的昭儿,你终于醒了!”
宁今是看着面前容貌昳丽,又喜又泣的女人,忍不住鼻腔一酸。
妈妈……
他往一旁看,男人硬朗的五官被岁月磨去年轻时的狂妄,余下面对妻儿的无限柔情。
爸爸也在……
宁东祺蓝明显也很激动,看着小儿子,眼眶瞬间红了。
即便如此,他还强装稳重,看向一旁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宁修,假意数落。
“小修怎么又哭了?你弟弟醒了是好事……”
话还没说完,脖子突然被人一搂。
宁今是一手搂着爸爸,一手搂住妈妈,还是没忍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就这样吧,就先这样吧……
现在已经比原来好太多了。
如果他真的出不去……至少现在,身边有家人陪着他……
*
“哎呀昭昭!你怎么又偷偷跑到药王谷来了。”
宁修快步走来,看见自家宝贝弟弟小花猫一样的脸蛋,伸手擦去脸颊边的尘土。
“你就是再想念这小园子,至少也得等到身体恢复了些呀!”
宁今是摸了摸头,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二哥,都半个月了,我身体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且,我没干什么重活儿,就是把土稍稍翻了一下。”
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头一个星期,宁今是整天躺在床上修养,每天都得喝下好几海碗温补的药,四肢都要躺退化了。
宗门上上下下都把他当玻璃娃娃,小心得不得了,连捧在手里都怕碎了。
然而这小祖宗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知道了老爷子留下的药王谷,嘚嘚地就偷跑进去。
宁修微微皱眉看他,装作板着脸,眼里却是无限宠溺:“你想气死二哥啊?”
宁今是立即讨好地拍拍他二哥的后背:“二哥别气,气坏了就不漂亮了。”
宁修轻轻捏了捏这小宝贝儿白嫩光滑的脸蛋,他也就是嘴上说说,昭昭从小就爱呆在药王谷,他还能不知道吗?
小时候,点儿大的小豆丁才刚学会走路,就屁颠屁颠跟在他和宁棠身后,声音又甜又软地央求他们带他一起去谷里。
父亲和母亲为此还小小的头疼过一段时间。
昭昭修炼的天分这么高,怎么就喜欢往地里跑呢?
但孩子喜欢你又不能不让。
宁棠特地给宁今是做了一把小锄头,喜得弟弟一个大大的吻。宁修不服气,立马做了个小喷壶去争宠。
父亲母亲很快也想开了,幺儿说不定是随了老爷子,这么小就能把药田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每株草药品种功效都能道之一二,这不是妥妥的天才宝贝,炼药的好苗子吗!
只可惜十岁那年宁今是魂魄失散,长时间处在昏迷之中,现在好不容易醒了,爱往药田跑也很正常。
但宁修还是有些心疼,炼药多辛苦啊!昭昭还非要自己种草药,再加上打理、炼药,守在丹炉边,这身体能受的了吗!
宁今是好说歹说,又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勉强自己,每天在药田待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且每隔半个时辰一定会休息一会。
宁修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宁今是:“肚子饿不饿?走吧,母亲做了你最爱吃的菜等着呢。”
元婴期的修士基本都已辟谷,但宁今是现在还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家里人乐于为他准备各种凡间的美食。
依旧是记忆中母亲的味道,宁今是一口气吃了两大碗。
见他胃口这么好,蓝鹤云眉眼微弯,没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昭昭,我和你父亲有些事还没处理完,现在得出门一趟……”
宁今是明白母亲接下来要说的话,点点头:“爸妈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按时让姐姐给我检查身体,乖乖吃饭,绝不乱跑,绝不逞强。”
蓝鹤云看着小儿子一本正经保证的样子,忍俊不禁,摸了摸软玉似的耳垂。
“若不是那个人……我们本应该好好陪在你身边的。”
那个人?
宁今是心中一疑,但还未问出口,母亲那边已经收到父亲到传音符。
送别母亲后,宁修突然也长叹口气。
宁棠瞥了他一眼:“又犯什么病?”
“好不容易昭昭醒了,父亲母亲却必须要去参加那什么破会。”宁修不满地道。
宁今是观察着两人脸上的表情,问道:“母亲刚刚说的'那个人',是二哥你之前提到的那个疯子吗?”
宁修有些意外:“昭昭你还记得呢,对,就是他,要发疯就自己找个地方圈起来发呗,满世界瞎嚷嚷干什么,真是烦死人了。”
“谁啊谁啊?是魔族的人还是修真界的?”
宁今是起了好奇心,二哥虽然是个傲娇,但极少露出这么厌恶的表情,仿佛仅仅只是提到那个人都受不了。
宁棠喝了口茶,淡淡地开口道:“太阿宗前峰主,关峤渊。”
端茶的手一顿,本就圆润可爱的眼眸瞪得更大了。
谁?
关峤渊……?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名字,宁今是的胸口传来一股急促的钝痛,他勉强小口缓气,声音有些发紧。
“他,怎么了?”
*
关峤渊疯了。
五年前,玄天镇妖塔的封印突然破碎,无数妖兽从里逃出,整个修真界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留守中原的修士正捉拿妖兽,头顶的天空忽地传来一声巨响。
一只体型庞大,恐怖狰狞的怪物突然出现,它没有正常的身体,浑身被漆黑浓稠的黑雾包裹,只有一双空洞灰白的眼眸留着血泪,不断嘶吼着、悲号着,仿佛正经历着剜心裂胆般的痛苦,声声泣血。
那是什么?
不断有修士在心中问道。
他们说不出话,动不了,只是远远地看着那怪物,恐惧和惊慌就已经快把他们逼疯了!
那绝不是从镇妖塔里逃出来的妖兽,即便是妖兽也不可能有如此强的压迫感。
空气中弥漫着黏稠湿滑的水汽,黑雾的身影不断膨胀,几乎要将整个天空都笼罩!
无数道凄厉的哀嚎在耳边炸响,仿佛是将钢筋棍子直接捅进脑子里不停翻搅。
紧接着,所有人都亲眼看见那位清冷强大的仙尊浑身浴血,周身被黑雾包裹,一步一步走向那只怪物。
原本鸦羽般的乌发变得灰白无光,空洞的眼眸中是无限绝望,仔细看才发现,他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苍白少年,已是没了生息。
看见关峤渊的瞬间,怪物变得更加狂躁,不断吐出绝望的悲鸣,可在看到他怀里的少年,又仿佛成了一只夹尾卑微的兽犬,小心翼翼地攀上少年染血的衣角。
“不要走……”
“求求你……”
“不要走……”
寒潭泉水般清冽的声音此刻沙哑难听,血衣仙尊发出和怪物一样的哀求,不断祈求神迹出现。
望着这诡异恐怖的景象,众人猛然发现,不是那黑雾围绕在仙尊身边,而是那股阴暗恐怖的力量来自于他。
关峤渊,入魔了。
原本纯然无暇的灵力早已变得混沌污浊,他一日屠尽整个魔域,在太阿宗布下复生大阵,以一身全部修为,企图复活少年。
可无论尝试多少次,少年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仿佛彻底厌倦了这辜负真情的仙尊,不愿再回来。
昔日高高在上,清冷高贵,受万人敬仰的仙尊彻底成了令整片大陆都为之胆寒的疯子。
……
“其实想来,关峤渊也挺可怜的,那位死去的少年是他的结发妻子,两人原先一直恩爱有加,只可惜魔族趁乱来犯,少年出了意外,这才可惜殒了命。后来关峤渊不顾太阿宗的反对,强行建了一座冰宫,将那凡人的尸体小心安置在内,又以大量灵力温养肉身如初,整日整夜抱着那具尸体哭诉情衷。”
九霄宗的弟子江恩托着下巴,严肃地说着。
一旁的小师妹谢微星出言反驳他:“什么呀!你那是美化了的版本好不好,真实的情况明明是关峤渊辜负了那少年,因为他是个凡人就对他冷言相加!甚至放任宗门里的人虐待他,那少年受不了这样的对待,于是自刎了!”
“逼死爱人的人,有什么好可伶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真的可怜他……”江恩扁扁嘴,转头看向一旁的宁今是:“不过话说回来,小师兄,你问这个干什么?”
宁今是神情呆滞,看上去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姐姐和二哥只是说了一句关峤渊疯了,却不告诉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宁今是只能偷偷跑到九霄宗问其他弟子,谁知道会听到这么炸裂的东西。
那个凡人……该不会说的是……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江恩和谢微星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地道:“当然不是,我们也只是听说的。”
宁今是:……
“我是说关峤渊疯了的事情。”
谢微星道:“哦那个是真的,虽然那凡人少年的真实身份我们不知晓,只是听说,但关峤渊疯了这件事整个大陆的人都有目共睹。”
五年前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怪物,而这五年间,关峤渊去了冥界寻那凡人的魂魄,又强行突破修为飞升上界寻找时空逆转之术,还去了各种秘境寻找复生和召魂的方法。
“说起来,他还来过药王谷求血魄芝呢,只不过被大师兄拒绝了。”
宁今是愣了一下。
“二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