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们俩没有回家,睡在了沧逸景办公室的隔间里。
没有窗户的小隔间,昏黄的台灯和狭窄矮小的床,两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叠着抱的紧紧的躺在上面。
钟睿之叠在沧逸景身上,被子里他浑身上下只剩了脖子上的玉坠子。
头被沧逸景抱在怀里,沧逸景的手还放在他的耳朵上。
而身下结合的地方,他还在里面。
钟睿之动了动,沧逸景立刻用手按住了他的臀瓣。
“天亮了。”钟睿之道,“出来吧,难受得很。”
“再干一次。”沧逸景托起钟睿之的脸,浅吻上去。
缓慢抽动后,立住了。
早晨回村里整理东西,家里的车上午十点半就到了。
四月初樱桃才挂上小小的绿果儿,钟睿之看了一眼那树,以后都吃不到了。
临出门前,小屋里,沧逸景又哭了。
钟睿之叹了一口气,温言对他道:“过来。”
沧逸景凑近,以为钟睿之是要帮他擦眼泪,却不想那舌尖吻上,自脸颊到眼下:“景哥,别哭了。”
“别忘了我。”沧逸景道。
钟睿之脑中突然冒出了很偏执,很疯狂的想法,甚至控制不住的说出口,他把那眼泪舔干净,在沧逸景耳边,用带着怨毒的语气说:“你身上所有我碰过的地方,都不准给别的男人碰,舌头,喉结,耳垂,胸口,腰和肚子,大腿儿,还有…宝贝,都不行。要是让我知道了…我会恨死你!”
沧逸景看着他。
钟睿之拽着他的领子:“女人我管不了,男人不能再有第二个,一辈子都不行!”
沧逸景是想说女人也不会有的,可他看着这样的钟睿之,心底的火又燃起来了,他没说话,他要留给钟睿之自己琢磨,让他越琢磨越怨,越怨就越想他,这样他们才断不了。
“你只能跟我上床。”他盯着沧逸景的眼眸,用那张漂亮的嘴,和光洁雅致,美得无以复加,高贵的脸,说出了最庸俗,充满色气,又引人堕落的话,“宝贝只能放我里边儿,只能跟我睡觉,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沧逸景不可控的去撕咬那两瓣儿唇,从舌尖纠缠到舌根儿,咬着,咂吮着,响的要命。
涎水顺着唇角溢出,在两人中间拉出清亮的银丝,如果不是被敲门声打断,再亲下去,两个人都得硬。
又是那辆车,那个后视镜,钟睿之坐在车里,怀里抱着他的小鸡。
姚勉也来了:“你那个小兄弟怎么不出来送你?天哪!这是什么?”
“鸡。”钟睿之道:“景哥在哭呢。”
姚勉坐在副驾上,笑出了声:“真逗,你没告诉他,以后来北京玩儿。这…给你带回去吃的特产?太小了吧,还是…秦皇岛特色要吃小的?”
“我说了,他现在在做水产生意。”钟睿之道,“我把大哥在广东的电话给他了,那边水产也多,他包的渔船东海近海禁渔之后,要去南海和西沙那边的,咱们让大哥帮衬着点儿。”
他捂住小鸡的脑袋:“不许说吃它,它听得懂的。”
“这是小事,按现在的形式,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上面想在广东沿海划一个特区。”姚勉点头,“你这鸡…”
钟睿之道:“它是我孵出来的,我要养着。”
江建涛握方向盘的手都抖了一下,导致车子飘了一下:“这鸡不会拉车上吧?”
“我拿了草纸,我给它擦。”钟睿之依旧抱着小鸡,“它很乖的,又很聪明,是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姚勉眉毛抽动了两下:“你…这宠物…还真是,别具一格。”
可一只鸡而已,放院子里养着就是了,也无所谓。
是钟睿之不让沧逸景出来送的,他说每次从后视镜看着离他越来越远,心里就特难受,不想看。
车里气氛冷了一下,只有小鸡在咕咕咕,钟睿之突然想起刚刚的话题,便问:“你刚刚说,什么特区?”
“当然是经济特区了,广东沿海,有港口。”姚勉道。
钟睿之不懂经济,问得很浅:“秦皇岛也沿海有港口啊,还离北京近。”
“这回啊,没准真的要被你爸说中了。”姚勉道:“东海和南海还是有区别的,南海下面没有邻国,气候温暖,水产丰富。最关键的一点,特区会划在离香港近的地方,按照当年的条约,香港97年就会回归。”
“这不还有二十年吗?”钟睿之问。
姚勉道:“傻儿子,哪有一蹴而就的事,二十年不长了,那么块风水宝地,哪是今天说拿回来,明天就能安安稳稳回来的。政策,人心,制度,最主要的是经济,都得慢慢渗透。”
“人都嫌穷亲戚。”姚勉摇下车窗,自己点了根烟,给钟睿之和开车的江建涛也一人丢了一根,“兜里拿的出钱,人家才能高看咱们呢。”
钟睿还是不理解:“我不嫌穷亲戚。”
姚勉笑:“那是因为你没有穷亲戚。”她道,“你认识最穷的就是秦皇岛这小兄弟了吧,他在广大群众里,已经算很富的了。”
她把烟灰弹到窗外:“离香港近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代工贸易,希望通过香港的经济辐射,拉动内地的外贸。”
钟睿之心不在焉的听着:“爸爸回家了吗?”
“就这两天吧。”姚勉道,“新疆太远了,他得自己坐火车回。”
钟睿之问:“你们还会离婚吗?”
姚勉叹了口气:“儿子今天回家是好日子,咱们先不提这个。”
不提就是要离了。
钟睿之没点烟,而是把烟丢去了窗外。
“真戒了?”姚勉道,“旁边袋子里有奶油蛋糕。”
钟睿之道:“昨天吃过了,不想吃了。”
昨天在市里的那家新开的蛋糕店,手艺不输北京的,比上海的差一些,奶油有些硬了。
“稀奇,烟也不抽,蛋糕也不吃。”姚勉道,“回去好好复习吧,老师我都给你找好了,现在都四月了,今年先去感受一下气氛,成绩不理想也别灰心,再读一年,明年再考。”
“报哪儿啊?”钟睿之问。
“你觉得自己能考多少,能报哪儿啊?”姚勉道,“老爷子想让你留在北京,你外公呢,一心想你回上海,专业你还是报英语吧,对你来说又简单,玩儿个几年,毕业之后咱们一起去美国,你二伯的公司上市之后效益翻了十倍,老爷子退休之后肯定也要去那边定居的。咱们都出去了,你外公外婆肯定也得跟着来。”
“我不去。”钟睿之道,“我爸肯定不会走。”
“钟睿之,怎么越长大越不听话啊。”姚勉道,“你爸那个人多瞎折腾你不是不知道,等手上这点钱给他败光了,他也得去。”
“总之我不想去,我去那干什么呀?”钟睿之道。
“行吧,你先读完大学再说以后的事。”姚勉道,“你现在这样儿,留在北京也没事干。老爷子让你学金融,你这个人,自己口袋里的三瓜俩枣都算不清楚,脑子又直,别人对你好一点儿,心肝肺都掏出去。”
“有吗?”
姚勉笑他:“瞧你这闷闷不乐的傻模样吧,在人家家里住了两年不到,真把人家当亲哥了,你亲哥在广东呢,往家里寄了好多东西,等你回家去看,有新鲜玩意儿,羽绒服。”
“我有一件啊。”钟睿之道,“放点鸭子毛,有什么新鲜的,过两年,咱们这儿也烂大街。”
“那你下车吧。”姚勉笑着跟他开玩笑,“不要亲妈亲爷了,去跟你的亲景哥过。”
钟睿之伸手去掰姚勉的脸晃她:“就不能让我伤感一下啊!”
乐得姚勉笑得直颤,她在外是精英高知,几乎全是黑白二色的衣服,可在儿子面前却爱开玩笑,很活泼。
钟爱香奈儿的香水和只能装笔记本的粉白小羊皮挎包。
只是这十年,没背过了。
姚勉回过头,歪着身子亲了钟睿之额头一口:“好儿子,回家了。”
口红印子沾到钟睿之的脑门上,他擦了擦:“成杨戬了。”
“适合啊,杨戬呢是杨家二郎,你是钟家二郎。”她很少笑这么开心。
儿子回家了,浩劫也真的过去了。
1978年一整年,钟睿之往老沧家寄过几次东西,次次都是大包小包一堆,每个人都照顾到,都买了礼物。
却唯独没有一封信。
没有一个字。
沧逸景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他只接到过一次,拿起来之后,立马找借口挂断了,之后没有再回电。
沧逸景知道,这是小少爷想以离开,不联系的方式,斩断所有的念想。
水产生意在叔侄二人共同的打理下,越做越大。年底时,沧麦丰买了小轿车和市区的一栋带院子的三层小楼,打算让全家人搬进去。
可两个老人家,尤其是沧正才舍不得家里的地,不愿意搬。
黄秀娟要照顾公公和母亲,也觉得住了半辈子的村里更好些。
又是除夕,在分别了将近一年的日子,沧逸景终于收到了钟睿之寄来的一封信。
沧麦丰假装不在意的路过,坐在不远处,盯着那信。
黄秀娟笑道:“快打开看看,小钟写了什么?”
打开,只有一张照片。
是钟睿之站在长安街上,和天安门的合影。
他头发又长了,被风吹得有些乱,围着棕色的围巾,深色风衣,上半身,站的端正,左手搭在胸口的围巾上,看得出风挺大挺冷的。
脸上有淡淡的微笑。
很淡,没有露牙齿,但确实是在笑的。
眼睛却不是很弯,照片把他拍的有些失真,可还是那么漂亮。
“这照片后头有字儿呢。”沧逸景看的正面,反面真好对着黄秀娟。
翻过来。
是钟睿之的笔迹,黑色钢笔,带着勾锋,和人一样漂亮。
If you truly want something, set it free. If it comes back to you, it is yours. If it does not, it was never meant to be yours.(引用)
是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他们俩一起看过。
“鸡爪似的写的啥呀?”沧麦丰道,他心想别是故意用洋文写肉麻的情书,欺负他们这些人看不懂。
“他…说在北京挺好的,考上大学了。”沧逸景随口胡诌了一句。
然后把照片收回信封里:“我去把这个放书柜里。”
沧麦丰问:“只是这个,干嘛用洋文写?”
“因为是写给我的呀。”沧逸景理直气壮的直视过去,“我能看得懂就行了。”
夜里沧逸景看着那照片,和那段话,笑了。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引用,原文出自《基督山伯爵》)
沧逸景不信这个,渴望得到某样东西,就需要自己去争取。
他从笔记本里翻出了钟睿之留给他的电话号码。
上头的名字叫钟鸿嘉。
他想他是时候该去南方看一看了,打开了商路,船也要开去南海,公司也要开在广东
温暖的海水里,值钱的鱼才多。有机遇的地方,才有钱赚。
他把那盘《香港之恋》放进卡带机里,邓丽君悠扬的歌声传出。
还是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去个离香港近的地方,没准远远的也能瞧见维多利亚港的灯红酒绿。
1981年年初,香港中环的大酒店里,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从总统套房里走出。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也是板正的西装,每人拎着两个皮箱。
他步履矫健,英姿勃发,剪裁得体的高级西装,把他本就英挺的身材,修饰得更加完美。
宽肩,窄腰,长腿。
小麦色的皮肤,俊朗的脸上是高挺的鼻梁,和那双无论何时,都流出浓情的桃花眼。
电梯下到一楼大厅,光亮的皮鞋踩着柔软的地毯,大步跨出,气势非凡。
他走向等在大厅里的两个港方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