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下了床,又摸索着出了屋,刚往外迈一步便被石子绊倒摔了跤。
好在万柔看不见,她只觉得身上很疼,大概是破了皮,却不知晓血汩汩的往外冒,把她一身沾了灰的白衣染红了。
万柔想找人来帮帮自己,可她这才恍然发觉,在明府之中自己并无交心的人。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从她嘴边溢出,若是旁人不细心听还听不到。万柔摸着周围的墙,一边走一边小声喊:
“世京?”
自是没人理她的,倒也有仆从看见了,但都避她远远的,生怕为自己惹上麻烦。
走着走着,万柔撞上一堵墙。
墙身上有好闻的气味,墙伸出手抬起了她的脸,墙说:“我算到你今天会在这儿了,这里不好,没人能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万柔就跟着祝年朝一起走了,连带着她的清净心法都是祝年朝亲力教导的。
可她情感太过波折以至没有细想。若是细想便能发现,祝年朝可以算到她会在那一天那个地点孤立无援,又怎么会算不到那一夜那个人产生的后果?但祝年朝还是去了,并向明世京揭发了这件事。
齐瑰眉头皱得更深。
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可是有人看到了这个“注定”。
至于万柔走后的明世京?他在寻找新的助力,等人发现万柔跑了,已经是好久之后了。
这么一回想,齐瑰甚至觉得自己打轻了,当时就应该给人身上开两个血口子。
可念头一转,刑罚不能加无罪,现在除了烧她一片衣角就什么过错都没犯的明世京又有什么理由替原本那个崽种承担?
尽管都是一个人,尽管最终会走向同样的结局。
但命运的走向却是不同的。
后来的万柔没入清心宗,但学了清净心法,等到她真的能重新看到东西之后,对祝年朝的信任便更上一层楼,以是祝年朝教什么,她便学什么,甚至还会付出十二分的加倍努力。
祝年朝大抵是算到了命运的节点,知晓万柔终将被人发现,所以他也没准备藏着瞒着,在自己房子旁建了个小屋,就当做万柔的房间了。
第一个发现万柔的人叫戏晴,是清心宗的一位师姐,白衣飘飘气质冷清,发现万柔的那一刻便像拎小猫一样把人提到了祝年朝面前。
学有所成的万柔在被人发现的那一刻志气满满挽了个剑花,意思是叫对方不要小瞧她,可惜戏晴连瞧都没瞧她,一见面就将人一把逮住。
她问祝年朝,偷偷藏人是要做什么?
祝年朝这人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他可以当谜语人,但绝不肯说谎话,按他自己的话来讲,叫命运捉摸不定,但绝不会骗你,该来的一定会来。
祝年朝说,如果他不把万柔从明府里揪出来,那万柔的下一个去处便是暗流最为涌动之地——皇宫。
戏晴觉得这人脑袋病得更重了,既然信命运的注定,又何必从注定下捞人出来?
齐瑰没见过祝年朝,但此刻对方的声音和她自己的心声奇异的重叠在了一起,她想:
走向同一个结局的道路是不一样的。
走了怎样的路,便是怎样的人。
人不同了,结局的意义便是不同的。
戏晴听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始明里暗里打掩护,帮忙藏着万柔不叫人发现了。
虽说后面祝年朝也弄出来不少幺蛾子,但与明世京的为自己不同,祝年朝的出发点确实是万柔,也确实是以帮万柔改路为目标而行动的。
尽管这行动齐瑰并不认可,比如往人身上捅一剑。
齐瑰每想到那个梦一次,胸口便不由自主的疼一次。可喜的是如果捅剑这个情节不是节点之一,那万柔就不用受伤,可惜的是祝年朝在她心里也变成崽种了。
不论怎样,大崽种和二崽种的前期情节终于顺利渡过去了,万柔既没有摔门槛被捧杀,也没有被人设计因此遭到欺凌,真是值得庆祝。
……
窗外花瓣纷飞,空气中有股清淡的甜香之味。
齐瑰回过神,马车已行至清心宗山脚下,她一掀帘子,叫人将车上的大包小包带上,便跟着前方的领路人上山了。
她没入清心宗,能进这里靠的是钞能力。
四年前她在祝霜和万柔临出发前交给两人一个小包,叮嘱他们务必要将这东西交给二人能接触到的、清心宗最能管事的人的手上。
因此这包金子便到了祝年朝——祝霜和万柔眼中的戏晴师姐手上。
彼时祝年朝还晃荡了下小包,故意做出金子碰撞声给戏晴听。
“我就说会有财运的。”祝年朝笑了笑,第二日便向宗主禀报了此事,一并交上去的还有装在包内的纸条。
宗主也觉得这是个划算生意,又不是让人入宗,只是每半月让人上来看看孩子便能拿钱,规矩不能赚钱,但齐瑰会实打实给他送钱。
因此齐瑰每半月便会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山,带来些时下流行的玩具衣物,还有她自己新改良出的甜点,以是万柔祝霜二人渐渐的开始期待月中和月末,期待着那个身影的到来。
齐瑰刚走到演练场附近,便见一片弟子举着剑练习,所有人的眼上都蒙着白纱,可行动却极为敏捷,似是视线从未被遮挡。
在人群中,她一眼找到了祝霜和万柔,这二人也应是发现她来了,趁着休息的空档,挽了个极其花里胡哨的剑花,生怕齐瑰找不到他们。
有阵风吹过,演练场中花香飘散,一片花瓣晃晃悠悠飞来,落到了万柔的剑尖之上。
春光明媚中,两个孩子冲她得意的笑了笑。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五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