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瑰突然想到件事,“你之前是怎么收到麦斯死讯的?”
资料上有写麦斯死于小巷之中,这场无端的死亡成了苏瑞尔的第一个人生转折点,而尚且年幼的他在知晓时几乎不敢相信。
“当时其实没收到,”苏瑞尔低下了头,“我是自己发现的,麦斯她连着好几天都没来看我,我想着去找她,结果就在小巷里看见了……”接下来的话他没说,齐瑰却在心里自动补全了。
可她还有一个地方感到困惑,于是不得不撕开这道口子:“你凭当时的记忆,能推断出麦斯是怎么死的吗?”
苏瑞尔眉头顿时紧皱,似乎在极力回忆当时的情景,尽管这种做法本质上会为他带来痛苦。
“应该是……”他回忆着,“看起来像殴打致死?我记得麦斯当时的样貌很怪,很多地方都骨骼错位了。”
有些事情当时看只觉得恐怖又窒息,但过去六年再回首分析,却能从隐秘交错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出一点端倪来。
莫名的脚印、殴打致死、镇子上的舆论风波、八岁的苏瑞尔……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获取到的所有信息此刻交织在一起,齐瑰脑海中霎时闪过一段回忆。
假如事情的结果真如她所想,那要改变麦斯的死亡倒是简单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苏瑞尔仍在惴惴不安着,“不用担心,”齐瑰出言安慰,对方闻声朝她看了过来,“会解决的。”
“要怎么解决?”苏瑞尔想更清楚一些。
另一段不甚美妙的回忆涌上心头,齐瑰硬着头皮将话说出了口:“……放下过去。”
好端端的说这话干什么?苏瑞尔眉头快皱成花了,实在是不明白齐瑰此刻提起这话茬用意何在。
“总之你照我说的做就好,”齐瑰设想了下与苏瑞尔解释背后缘由的后果,预料到这位祖宗最后极大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利于他自身发展的事后,还是决定先不说为妙,“明天早起些,我们在麦斯家楼下蹲一天。”
见对方眼中的担忧仍然没有褪去,齐瑰也终是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不是说要管我借一辈子钱吗,那就先好好信任我吧。”
“你还真信了啊。”这十天来就没发生过什么让他开心的事,如今听到玩笑话被当真,苏瑞尔难得笑了一声。
当夜十一点五十九分,苏瑞尔再次拿出怀表,紧张的注视着这块让他不断循环的破铜烂铁。
秒针一顿一顿,距离十二的位置越来越近,午夜的沉寂中,他甚至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逐渐和怀表的咔哒融为一体。
直到天上投下一抹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他半边脸,温柔的光芒像静谧的叩门声,告诉他有人为他保释,名为苏瑞尔的囚徒可以离开时间这座监牢了。
现在是四月二十六号,他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
窗缝中有凉风习习,竟然让人察觉出一丝冷意,狄迩在这风中转醒,看着沙发另一侧安静坐着的苏瑞尔,总觉得他这个得意门生愈发眼熟。
像谁呢?
他试探道:“苏瑞尔?”
苏瑞尔转过头,一时间竟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该是齐苏。月光打在他脸上,狄迩远远看来,恍惚觉得面前的场景像场易碎的梦。
先前的不寻常此刻在脑海中都清晰了起来,狄迩也不知道自己先前为何没有发现,脑袋简直像被浆糊糊住了一样。
罗陀的变化、长大的苏瑞尔。这世界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但他也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毫不知晓未来的一切,狄迩看着面前这个既不自信也不闹人,学习还好了不少的“熟人”,他犹豫发问:“你过得还好吗?”
身份暴露了。但苏瑞尔却没慌张,倒不如说他其实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三个人就是认不出他呢?
如今梦中的场景出现,他终于能以苏瑞尔的身份和狄迩开诚布公了。
“不好,”他说,“过得一点都不好。”但苏瑞尔努力把想说出口的第二句话咽下去了。
他其实还想跟狄迩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走之类的话,可转头想想,他和齐瑰一起就可以改变一切,又为什么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行动上?
“这样啊,”狄迩闻言,起身靠到了沙发上,好一会儿才冒出下句话:“我本来还想问你罗陀最后成没成功呢,但一想你都长这么大了,那些事情就也无所谓了。”
“为什么无所谓?这不是事关你在这里的去留吗?”苏瑞尔轻声问。
“因为你不像原来那个小孩了,”狄迩笑笑,“过了那么多年,在你所在的未来里,大家都有各自的路吧?”
他拿起一旁沙发上的城市杂志,寸寸抚过封面上的夜景,透过一张纸遥望着这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地方,“无数个几年堆积在一起,我们还能剩下什么呢?实话来讲,什么也留不下。几年后我在哪里,罗陀在哪里都不一定,指不定他哪天就突发疾病死于非命了。”
狄迩侧头,认真盯着苏瑞尔的眼睛,“正因为未来尚不可知又毫无怜悯,才更要抓紧现在。所以开心一点吧,苏瑞尔。”
“你永远是自己的主角,别把灯光放在别人身上,也别太记恨这世界里你讨厌的配角,谁都会有落幕的一天;我和罗陀如此,麦斯和芮珀特如此,你也如此。”他拍拍苏瑞尔的肩膀,看着这人毫无反应,只是呆愣愣看着自己,不由失笑:“怎么卡顿了,梦境这就要结束了?”
苏瑞尔缓缓低下头,哑着嗓子喊了声“老师”。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齐瑰正在不断记笔记,旁边的一号则严加监督:“快记快记,这可是满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