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急火燎赶回家中，简昭立刻埋头工作，终于处理完最紧要的部分，集合了在线的同事临时拉一个线上会议。
等待会议开始的时间里，简昭才有精力查看手机，发现了程屿的未接来电，还有来自智光维修中心的短信。短信中提到因为简昭购买的家用智能体存在严重故障，智光决定免费为她换新一台智能体。
这下不用回拨程屿的电话，简昭也知道维修的后续了，可她却不觉得高兴。
开什么玩笑？先是格式化，把涂装和相处的记忆全都洗掉了，现在就连整个机器人都要换掉。
就算格式化之后Eden笨笨的，它也是Eden啊……
简昭胸口发闷，干脆直接拨打短信后面附带的联系电话，拨了三次都是忙音，无法接通。
线上会议人已经到齐了，简昭无法，只得先放下这件事，处理工作。
第二天一早简昭就先去敲了程屿家的大门。
今天她专门请假一天，就打算去智光问问清楚，自己的机器人到底怎么了。
大门打开，程屿一身清爽地站在门后，仿佛早就猜到了简昭想问什么，干脆地复述了一遍自己昨天送修的经历，还反过来劝她接受事实：“智能体本身确实存在严重缺陷的话，他们是有权直接为你更换新产品的，不仅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也是为了品牌的声誉。而且据我所知，前段时间不是还闹出过黑客入侵的案子，在智能体安全方面企业愿意收紧策略其实也是对用户的负责。”
他的口吻平静客观，简直像是智光的新闻发言人。道理简昭都明白，心里却还是气不过。
“到底是什么故障总要一一和我说清楚吧？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我换了，一点也不尊重人，我一定要去问问清楚。为什么不能继续维修……”
“换一个全新的机器人对你来说应该是稳赚不赔的事吧，我不认为这对你有什么坏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抵触。”
“你当然不懂了！我、我……我用了它这么久了，肯定是有感情的呀，怎么能说换就换了？”简昭越被问，心里就越急，甚至开始看程屿也不太顺眼了。
程屿皱眉，向前走了一步，仍然十分不解：“你之前不是还说过它很笨，有时候连基本的家务都会出错吗，也许就是格式化后出了什么问题，实际上对于机器和程序来说，格式化就等于重生，确实有概率出问题。你说用出感情了，也未必是和格式化后那个蠢笨的机器人产生感情了吧？”
简昭跟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可理喻地瞪向对面的男人，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咄咄逼人，而且……他的话恰恰戳中了简昭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刻意忽略的问题，自己对Eden有感情。
“不论怎样这都是我的东西，我怎么处理用不着你管，我对谁有感情也轮不到你来议论。”顿了顿，简昭语气生硬地补充了一句：“昨天谢谢你的帮忙，我会把油费还给你。”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程屿连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简昭炸毛，一个激灵就要挣扎，另一只胳膊也被程屿攥住。他力气大，长得高，从正面握住简昭的双臂时，简昭简直感觉自己被一座山从上往下压着，不由得放轻了呼吸，瞪着对方。
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混杂着警惕和恐惧，像一只随时可能逃跑的松鼠，可惜，程屿紧盯着她的脸，她哪也逃不了。
男人放缓了语气，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眼神内疚：“对不起，简昭，我为刚才的话道歉。我没有要评判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太理解……”
简昭深吸一口气，冷静打断：“没关系，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程屿顿了一下，下一秒听话地松开双手，看着简昭立刻警惕地后退两步，和自己拉开距离。他垂下头，没有动，而是继续道歉：“对不起，简昭，我刚才让你害怕了，我不该碰你，我只是太着急想解除误会。我一直……都不太会表达，有时候可能说错了话，但这不是我的本意，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吗？”
程屿一米九的个子却垂头丧气地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简昭的表情，这让他看起来简直像个可怜的大狗，毫无攻击性，和刚才判若两人。
这让简昭稍微放下了点戒心，问他：“怎么弥补？”
程屿眼睛一亮，赶紧道：“我可以开车带你去智光维修中心，陪你一起去问清楚，我也对智能体比较了解，可以帮你咨询具体原因，一起看看有没有办法不用换新的智能体。”
两人安静了数秒，简昭见程屿的眼中确实满满都是诚恳的歉意，心中也更加松动了一些，不过想到刚才的不愉快，心中还残存一丝警惕，这种麻烦的境地她并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正想直接拒绝……
“咔哒”。
隔壁李奶奶家的大门打开，老太太慢悠悠提着垃圾袋走了出来，见到两人站住，打量着开口：“小简，这不是新搬来的小伙儿吗，叫什么来着，你们在这干什么呢？”说完了也不走，一双小眼睛冒着精光，摆明了想听听有什么八卦。
程屿礼貌地笑着点点头，“奶奶，我叫程屿，我正在求简昭……”
“走吧！”简昭突然出声打断，上前拉住程屿的手臂往电梯里走，“我们还有事，赶时间先走了李奶奶！”
电梯里一阵沉默，直到停车场，坐进副驾，简昭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刚才的道歉我收到了，你愿意送我过去我很感谢你，但是送到后你就回去吧，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见程屿还要说话，简昭抬手打断他：“我也有不原谅的权力吧？我们只是邻居，程屿。”
“明白。”程屿转过头看着车窗外，手指握紧了方向盘，不再多言，发动汽车。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抵达目的地。
程屿将车停在了智光维修中心的对面路边，简昭下车等绿灯，程屿也下车跟过去。
简昭心中的不安加重了几分，她不自在地挪了一步，“你还过来干嘛？”
程屿也低声回答道：“我尊重你的想法，只是刚才说了送你去，就把你送进大门，然后我就回去，不会这样你也不允许吧？”
他这么说，好像自己多蛮不讲理似的……简昭转开脸，撇撇嘴道：“随你吧。”
说话间红灯转绿，简昭为了掩盖不自在，连忙往前走，就听到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等她侧头看时只看到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以及驾驶位上一脸惊慌张嘴大叫的司机。
一股巨力将简昭带了出去，路人的尖叫刺得简昭耳膜发痛，她茫然地爬起身，才看到几米外躺在地上的男人，程屿背朝她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刚才……是程屿扑过来，把自己推开了。
“程屿……程屿？”简昭连忙跑过去，小心地绕到他对面。
程屿闭着眼，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破损，所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暂时没看到外伤。简昭叫了两声，程屿就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简昭担忧的脸，先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才尝试用手臂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嘴里还不忘安慰：“我没事，别担心。”
即使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简昭也知道，人被撞飞出去后，最好不要轻易挪动，如果体内有骨折或者脏器破裂就完蛋了。她连忙想要阻止程屿起身，却被拒绝了。
眼看着程屿坐起来，从撑地的右手臂上传来了明显的脆响，简昭连忙托住他的手臂，一手掏出手机就要叫救护车：“你手臂肯定骨折了，别再乱动了！我来叫救护车。”
程屿将手掌盖在手机屏幕上，阻止了她。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要去办事吗，你先去吧，我自己来处理，别耽误了你的事。”
简昭急得眼圈发红，攥紧了手机提高音量：“别闹了你！现在到底哪件事重要？你被车撞飞了！可能会死的！”她还要再打电话，手指却控制不住的发抖，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感觉此时才真正浮上来。
程屿是为了救自己，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脸上的眼泪被手指拂去，简昭抬眼，看程屿还是微笑的样子，脸上没有一点疼痛的表情：“别哭，只是手臂骨折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刚才我只是被擦到了，故意泄力才多滚了几圈，真的没事。”
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程屿干脆一个挺身直接站了起来，还原地走了两步。
简昭愣愣地看着他。
擦过眼泪的左手悄悄背在身后，趁着眼泪的主人没有注意，程屿轻轻捻开了那滴水渍，潮湿的，冰凉的。
心中有些可惜，不能尝一尝味道。
简昭还是有些不信，又轻轻伸手摸了摸程屿的腰身和肚子，确认真的不像有内伤的样子，简昭才有精力去看肇事司机。
司机撞了人，早就六神无主地下了车，被热心群众扣住了，还有人打了报警电话。
事故的处理很迅速，司机醉酒驾驶，闯红灯，还撞了过人行道的行人，要被带回去处理。至于程屿，出警的工作人员看了眼刹车痕，又看看笔直站着的程屿，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再三劝告要求他们立刻去医院检查，还贴心地要帮他们拨打救护车热线。
实在熬不过警员和简昭的要求，程屿终于松口，拒绝了警员的陪同，只答应和简昭立刻去医院。
程屿手臂骨折，所幸简昭自己也有驾照，虽然几年不开车有些手生，但是好在附近几公里就有一家医院。
两人走到车边，程屿正要拉开车门，简昭连忙跑过去，替他开门，叮嘱道：“你不要再动右手了，直到去医院……”
简昭拉开车门转身的一瞬间，却在程屿破损的衣服缝隙中，看到了一丝金属闪光，就好像……程屿的衣袖内有什么金属零件，被日光照射到，反射出了一片闪光。
这个位置怎么可能有金属……
简昭不由地停住话头，愣在当场。
“我知道了，会小心的。”程屿毫无所觉，听话点头承诺，利落地坐进了副驾驶位，疑惑地盯着门外的简昭，“怎么了？不是要去医院吗？”
“哦！是，去医院。”简昭下意识地跟着坐上驾驶位，发动汽车，心跳却越来越重。
她没有看错，程屿的袖子里有金属零件。
是Eden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简昭被自己吓了一跳。
Eden出问题了，被送去维修。就算，就算是之前那个Eden，也已经被格式化了。
不可能是它。
再说，就算它没死，专门换了一副身体跑来做自己的邻居干什么……
简昭不断在心中默念，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再乱想了，刚才看到的画面却始终浮现在脑海。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不断地往右手边的程屿身上瞟。
“小心。”副驾驶座上的人开口提醒。
简昭急踩刹车，才发觉自己差点闯了红灯，她借着观察路况稍稍侧头，不着痕迹地扫视程屿的右臂。
程屿转头微笑着看她：“怎么了，简昭，在看什么？”
简昭摇头，“没什么。”
等到绿灯，简昭想要右拐去医院所在的街道时，却发现不论自己怎么打方向盘，甚至踩刹车，汽车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径直向前开去，一旁的智控驾驶屏上跳出硕大的上锁标志，显示这辆车目前已经被系统接管，开启了智能驾驶。
简昭胸口如同被一记重锤敲打，开始发闷，她惊惶地转头看程屿：“你接管了车辆？这不是去医院，你要做什么？”
程屿笑了，同样盯着她，眼神中带着让简昭心惊的审视，好像一头猎豹正在欣赏即将被自己捕获的猎物。
“昭昭，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