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萝卜头的反应都不太一样,左边那个扁起嘴,感觉下一秒眼泪就要出来了,但是右边那个却只是呆愣着,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原地。
一阵凉风刮来,正好落在两个孩子脸上,激得左边那个孩子跳起来,扒到珠玑腿上开始撒娇:“珠珠坏!把我和哥哥拐走!要抱抱!”
珠玑“哎哟”一声,把孩子抱起来放到腿上:“真冤枉,我可没有拐你啊,是你娘孵你俩的时候屁股歪,跟我可没关系,说起来你俩还得谢谢我呢!”
这个爱撒娇的孩子就是风骏,他坐在珠玑腿上悠闲地摇着腿,看哥哥久久不说话,便奶声奶气地关心他:“哥,怎么啦?是不舒服吗?”
没想到风禾的眉眼压得更低,小声说:“……我没事。”
珠玑叹气,将风骏放下,坐到地上看着风禾,温和道:“想爹娘了?”
风骏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用如临大敌地语气闹了起来:“不想!不想!爹娘坏!”
珠玑把这个闹起来的小家伙抱进怀里揉来揉去,揉得风骏受不了了跳起来才罢休,转头去摸风禾的头:“想回去见他们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说罢,风禾才抬起他的眼,这时珠玑才发现他眼里的泪。风禾攥着拳,嗫嚅地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珠玑平静有力的声音给了风禾力量,让他抬起自己的头朝弟弟说:“我想回家,你和我一起吗?”
风骏闻言,奇怪道:“家?这里就是我家,我才不回去呢。”
珠玑坐在那儿抬头安静了会儿。两兄弟这时都不敢再开口,只怕吵到她。
等门外响起另一个脚步声时,珠玑才开口悠悠道:“走吧,带你们一起回去看看。”
等到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撞进小屋后院,才看到钉在树上的一张纸条——
“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去一趟仙鹤灵树,拜托你把火羽还给娘,谢谢啦!”
灵树边上,三个身影悄然而至,其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还踉跄了一下,被大大的身影一把揽住才免了一跤。
“这里……就是我们以前的家吗?”
风禾的手抚上灵树粗壮的树干,灵树似有所感,竟发出莹莹幽光与风禾的动作相呼应。
风禾小小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他回头看着死命扒着珠玑腿的弟弟,雀跃道:“你过来看,这树好像认得我们!”
风骏并不好奇会发光的树,小脸皱皱的,一脸嫌弃道:“不喜欢,不如家里的树。”
珠玑揉揉风骏的脑袋,又敲了他一下:“去看看,说不定喜欢呢?”
风骏嗔怪地看了珠玑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敲自己一下,但也不敢闹脾气不听,便不服气地挪动脚步贴近灵树。
灵树感受到久违的两股仙力,更是拼了命地发出光亮来回应他们。
灵树的动静很快就吸引到了另一边的一群人,仙鹤夫妇以为是灵树显灵,便带着三个孩子去树下跪着,虔诚地合手祈祷。
其中一个孩子调皮,偷偷在祈祷的时候睁眼,发现了树对面的影子,大喊道:“有人在树后面!”
珠玑听自己已经暴露,便不打算再藏,带着两个孩子走出树干后的阴影,朝仙鹤夫妇微微一笑。
夫妇两人变化不大,举手投足都是以前的那个样子,但唯有两人的发间,多了些不太常见的灰白。
那妇人看见珠玑先是一愣,这才看到她膝下的两个孩子,眼眶一湿,彻底跪着怔愣在了原地。
丈夫的眼在看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也微微睁大,但随即紧紧攥住妇人的手,将她死死地按在原地。
珠玑悠悠地开口:“今天天气不错,我带我家两只小兔子来散步,偶见你这灵树显灵,便来拜拜。”
那丈夫率先开口,客气道:“仙人倒是来得及时,也是有缘了。”
妇人的视线半天没能从风骏风禾的身上移开,是旁边的孩子看见娘亲眼红红的,才扑上去安慰:“娘亲,你怎么啦?我给你吹吹眼泪,把眼泪都吹走,不哭了好吗?”
“妈妈没哭……傻孩子……”半晌,妇人才缓缓将视线挪到安慰自己的孩子身上:“娘亲觉得灵树显灵来得真是太巧了,肯定是你们以后都能成大器灵树才这样……”
见状,第一个忍不住的人是风禾。
他盯着妇人红了眼,没想到刚冲出去两步就被珠玑直接用术法提了起来往后丢,他错愕地望着珠玑,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珠玑还是那个和善的神色,用满怀歉意的语调朝仙鹤夫妇道歉:“对不住,我家这兔崽子实在不好管,老爱四处跑,让您见笑了。”
风禾还想开口,却被珠玑偷偷用术法封上了口舌。
风骏更是不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只觉得哥哥这样吃瘪好玩得紧,还在一边抓着珠玑衣角看着无措的哥哥没心没肺地笑。
过了一阵,珠玑才把风禾放回地上,但仍然没有解开封住他口舌的术法。
这时妇人终于颤巍巍地起身,带着孩子走回丈夫身边,凄凄道:“不妨事…我家三个调皮蛋也难管,都是孩子心性,只怕是不如仙人的两位仙童懂事了。”
珠玑安抚性地朝妇人一笑:“不至于,他们都还小,还说不上什么懂不懂事的,平时不给我添乱我就开心了。倒是你这儿,d看起来好像更好了。”
那妇人一手攥着一个孩子,竟不知不觉之间愈发用力,攥得两个孩子直喊疼,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要松手,谁知这两个孩子刚被放开,就一溜烟地躲到了珠玑身后,硬生生挤开了一直拉着珠玑衣角的风骏,朝他们的娘亲喊:“娘亲你怎么啦?好可怕……”
被挤开的风骏十分恼火,以为这两个孩子是要粘着他们回家,便直接一把把这两个可恶的家伙推开,骂道:“没礼貌!珠珠不会带你们回家的!”
“好了好了!”珠玑受不了脚边这群小祖宗叽叽喳喳地用歪理骂来骂去,直接给他们通通用上了和风禾一样的术法:“肃静!当心回去我让你们通通都去练打坐练字!”
终是得了片刻安静,珠玑才瞄一眼风禾的神色,开口道:“今日我们还有事,就不在这里久留了,下次有缘再聚吧。”
丈夫拉住了几乎控制不住神色变换的妇人,上来摸了一把兄弟俩的头,朝珠玑笑道:“是,有缘再聚吧。”
风骏极其嫌弃地挠了挠头顶,把自己硬是挠成了个鸡窝头。另一边的风禾则眼角挂着泪,缩在珠玑身后。
珠玑朝夫妇二人作揖:“保重。”
“保重。”
不知多少年后,还是天云城外某处小屋的院子里,依旧是那棵树下,这次三人在地上的阴影里躺得横七竖八,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拂过小屋的风永远都是舒服的,它轻轻带走太阳落在皮肤上的炙热感,让人彻底陷入一种松弛里。
小院的地面修缮过好几回了,但仍然难掩地面上那一条又一条的枪痕,还有不远处的棋桌,经常下棋的地方甚至都有了些许凹陷,但它的主人们似乎没有一点要换掉它的意思。
至于小院里的树,更是青翠得放肆,从未有过展现过一丝要衰败的迹象。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好,好得不像是真的。
风骏永远都忘不掉拂过小院的风,那条老是绊倒他的枪痕,还有珠玑特别爱下的一步棋碰到棋桌的声音,当然还有那棵树,那棵永不凋零的树。
画面一转,他又看见自己和珠玑坐在小屋里,和对方谈哥哥要离家的事。
他记得那个时候珠玑脸上的落寞,他知道她很舍不得哥哥,但她依然会让他去走他要走的路。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下定决心,绝不会离开她,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但是之后……
一个冷战让风骏陡然转醒,他的梦戛然而止,落在了一个最让他意难平的地方。
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再梦之后发生了什么。
眼泪从双眼不受控制地流出,强烈的思念侵占了他所有的思绪,他看了眼四周,决定不再犹豫,暗下决心。
下次见面,他一定会杀了子泽,把珠玑带回到自己身边。
他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