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在长清门待了八年,日子从来都是慢慢悠悠地度过,除了被和童捡回去之前的那段乞食为生风餐露宿的苦日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什么叫抱头鼠窜鸡飞蛋打了。
而现在——
“啊啊啊鬼姐姐我错了!明天我给你买十大袋芙蓉糕赔罪!”
元初怯生生蹲在墙角,无措地抱着隐隐有裂开迹象的桃木剑,浑身都在发抖。
本就行将就木的桌椅彻底归西,墙壁上多了好几道被内息震裂的裂痕,被褥四分五裂,内里的棉絮在空中纷纷扬扬,还有几片落在元初头顶,顶着泪光盈盈的目光晃过来,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对面那素蓝女子就是无动于衷。
莫离步步逼近。
元初抱着脑袋努力往墙角缩,双脚用力到在泥土地上留下两个小土堆。
“小道士,”莫离盯着元初发顶,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你想我死吗?”
回答莫离的,是一连串拨浪鼓般的摇头。
“鬼姐姐,你要是不解气,就拿捕兽夹夹我吧。”元初颤颤巍巍伸出一条手臂,把脑袋撇向一边,不敢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莫离将捕兽夹隔空拿起,又漫不经心地甩在元初眼前,眼里的冷漠稍减,多了些玩味,“真的?”
元初紧咬嘴唇不说话,干脆闭上眼,只把手臂举到捕兽夹边上。
她憋着股劲,师尊说全神贯注于内息,浑身绷紧,这样受伤的时候疼痛感会轻上那么一些,至于具体是轻多少,她心里也清楚,估计是黄豆大小的那么一丁点吧。
等待良久,紧绷得胃都在隐隐抽搐了,头顶忽然一凉,有一只手很快从自己额头掠过,接着她听到对面原本气势汹汹的女子软下来的声音。
“罢了,你站起来。”
元初乖顺站直,偷偷抬起眼睫瞄一眼莫离,只见她轻轻揉搓着两根手指,指腹处是一团白花花的棉絮。
“你过来,”莫离把床上的吃食指给元初看,“告诉我,哪些是没下药的。”
元初的视线在吃食和莫离脸上来回逡巡一番,刚刚她就注意到了,莫离在屋内毁天灭地地破坏时还特地设了个保护罩保护吃食。
就这么爱吃?
“瞧什么呢,快过来。”
元初依旧抱着那把桃木剑,老老实实地捏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个。”
这芙蓉糕她也爱吃,实在舍不得在这里面下药。
莫离将包着芙蓉糕的油纸袋一分为二,只是撕开的时候用力不均,开口处歪歪扭扭。她给元初推过去一半,“你的。”
啊,原来她还有得吃啊。
元初跟莫离一样坐上床边,捧着边缘犹如锯齿的油纸,小心翼翼地咬着芙蓉糕。
待把糕点囫囵下肚,莫离兴致高了些许,“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元初一直不敢看莫离,两只眼睛目不斜视,死死盯着自己脚尖。此刻听见问话,也依旧不敢直视身边这只鬼,身体和脑袋都僵硬不动,只将自己手里的芙蓉糕递过去。
“元初。”
“我都已经显形了,你怎么还是不敢看我?”
莫离没急着接下芙蓉糕,反而伸出一根手指扶在元初下巴,强迫她的脑袋转过来。
“我长得很难看吗?”
为了让这个呆呆傻傻的小道士瞧清楚,莫离还特意凑近了,近到元初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不难看。”
且是,极美。
莫离的眉眼仿佛天生就含着笑意,声音轻软,举手投足间皆是柔媚。
若是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盯着你,盯着你,一直盯着你,连骨头缝里都会渗出蜜意,一点点侵蚀你的五脏六腑,最后甘愿在她怀里化成一滩水。
“呵。”
连轻笑也像是在向人索命。
“你怎么结巴了?”
元初抿嘴扭回头,耳尖隐隐泛红。
又是一声酥麻的轻笑,“莫离。”
“啊?”
“我叫莫离。”
元初眼睛里的迷茫更明显,“鬼也有名字的吗?”
莫离敛下笑,有些后悔放过了这个呆头呆脑的小道士。“你不是自诩仙门中人吗,怎么对阴界一点也不了解?你师承何派?”
冷下脸的莫离让元初又开始害怕,两只手互相攥紧,紧张得和当年参加门派大比时一样,“……长清门。”
“长清门?”细眉一挑,莫离不太相信,“长清门在你们修仙界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吧,怎的会有你这般……奇特的弟子?”
是没用吧。
元初没回答,眼角失落地耷拉下来,把双手绞得更紧。
察觉到元初的失落,莫离又把手里的芙蓉糕推过去,“好了好了,今晚怎么睡?”
“你问我?”
“对啊,这不是你家吗?”
元初难得有了胆量,她指指落了满地的棉絮,又指指面前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莫离,“你,问,我?”
莫离学着她的口吻:“你,怪,我?”
指着莫离的手指一僵,悻悻收回。
“今晚就先这样吧,明日我去市集采买。”元初将床铺收拾好,弯腰脱鞋正欲上床,见莫离比她更快,已经躺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和我睡吗?”
莫离支起脑袋,“不然我问你做什么?”
元初默默把鞋穿好,一步一步挪向门口。
“回来。”
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