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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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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弦月牙在深黑的天空中悬挂,溶溶月色洒下,为卉木都镀上了一层清辉。

御花园后方,波光粼粼的金水河静静地流淌,一旁便是高耸的朱红城墙。宫人们常在金水河中汲水,灌溉御花园中的草木。

金水河也称御河,发轫于乾都东隅终东山名唤长河的一脉支流——曲水,后经人工疏浚,分而为二,一条叫渠水,一条叫金水河。渠水为护城河,环绕乾都,金水河则径贯皇城,逶迤入禁苑。

玄云与郁紫竹约在了一处角落,这里人迹罕至,地面上杂草丛生,想来这里连打理御花园的宫人也不会轻易前来。

“你约我前来,到底想要什么?”郁紫竹的目光紧紧盯着玄云。

“我向来不认为,施惠于人便可左右他人,挟恩图报。”玄云走上前,在距离郁紫竹两步远时,停下。

“你我二人都想要求生。当初罗音欲将女君们有疾一事推在你身上,若不是我提醒,还给了你扳倒罗音的法子,现在被杖毙的便是阁下。我从未想过要你回报我,你又为何要害我?那位林典正是你找来的吧。”

郁紫竹被玄云的目光刺了下,有些心虚地移开眼,但口中却道:“我并不知林典药来寻你之事。”

“姜掌药又敢摸着良心说,没有存着半分利用我的心。在太后娘娘面前,担风险的是我,姜掌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若是日后查起,那几页信不过是我诬害罗音的,死的只有我一人。”

郁紫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渐渐将肩背都挺直了,她冷笑一声,“我还知道,那冷凝香丸的方子是你的,罗音只顾着趋炎附势,没放半分心在药理上,怎会懂得那冷凝香丸是如何制成的。其实想害太后的是你吧。”

玄云悄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看看这位郁司药能不能迷途知返,为自己所用,但好像她已经将自己视为她前进路上的最大绊脚石,早就想着要把自己除去了。

她比罗音更贪,心思却不及罗音半分,目光如豆,不可大用。

“既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玄云吹灭了灯笼中的烛火。

郁紫竹只觉眼前一黑,接着一股异香袭来,她没设防,吸入后便觉头晕眼花,一下瘫软在地,顿时动弹不得。

直到此刻,她才惊恐地发现,面前的这位女子竟是想要她的性命!

玄云蹲下身子温柔地对她道:“郁司药放心,等药效发作后,死时并无什么痛苦。”

说罢,她拖着郁紫竹往金水河边而去。

郁紫竹喉间发出嗬嗬声,明白了玄云的想法,脸被憋的红紫,眼中似是含着泪,哀求地看着玄云。

可能是出于强大的求生欲,她的本能强过了药性,一把抓住了玄云的袖子,口中道:“求......你......”

玄云将她的指一根一根掰开,摇了摇头,遗憾道:“抱歉。今日之仇,你下辈子再来寻我吧。”

郁紫竹的眼角淌下泪来,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眸中倒映出她狰狞惧怕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波动。

她心中万分后悔,为何自己要惹上这么一个人。

她再挣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强大的药效,沉沉地晕了过去。

玄云将她轻柔地推入河中,河里咕咚咕咚冒出几个银亮的泡来,在月光下,如梦似幻。

渐渐地,水面上没了动静。玄云没有动,出神般直直地看着水面,直到一炷香后,确认人已经死透了,这才准备离去。

她正要从腰间取下早准备好的牌子,却发现不知何时那牌子已经不见了。玄云借着月光又在地上找了找,见还是没有,推测应当是郁紫竹将牌子扯了下来。

那牌子本就是留给她的,既然她那般喜爱,带入水中和留在岸上都是一样的。

玄云带着灯笼往回走去,忽觉今日的夜晚似乎比这些日子的夜晚都要冷。

翌日一早,御花园后的一段金水河发现一具女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各个宫属,而这女尸居然是新上任的司药郁紫竹,更是引得宫人们对此事私下议论纷纷。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太后耳中时,版本则是更为完善。

郁紫竹被打捞起来时,手上紧紧握着一块木牌,最为主要的是,那木牌上写着一个“陆”字。

魏嬷嬷用着檀木制的美人锤轻轻敲打着太后的后背,太后倚在凤座上,一手撑着头,闭目养着神。

座下,跪着宫正与尚宫二人。

对于宫正和尚宫来说,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好容易查出了女君中毒的幕后真凶,却发现真凶大有来头,竟是那已经销声匿迹的陆氏残党派来的探子。

若有了探子,就定会有她的同伙。但那唯一的目击者只有郁紫竹一人。这几日带着郁紫竹往那些个官属寻那小内侍,可郁紫竹说的那个与罗音联系的小内侍无论如何也寻不到。

宫正都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那小内侍。这当然不是在质疑郁紫竹撒谎了,这般可能宫正想都不会想,因为若是如此,那她也相当于是诬告了那位罗司药,代价过于沉重了些。她只是在想,或许是有宫婢扮做了小内侍。

刚准备从这一块入手,却惊闻了郁紫竹的死讯。

连宫里的老泥鳅——尚宫也被惊得匆匆来寻她。

这下可以完全不用怀疑郁紫竹了。前脚才开始查宫中陆氏的耳目,后脚郁紫竹就出了事。摆明了是陆氏的人干的!

郁紫竹身上并无什么伤痕,人也像是自尽,可谁自尽还会握着一块陆氏的牌子,定是有人逼迫她跳了下去。可是她们逐一问询昨晚在附近巡逻的禁军,他们却说昨日路过那宫墙时都未听到任何声响。还有,郁紫竹为何要前往那处,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

这下板上钉钉的案子彻底成了疑案。

前头探子还没捉到一个,这里又死了一个。若是太后要治她们一个渎职失责之罪,她们二人的人头都保不住。

“所以,她是怎么死的你们不清楚,她是为什么死的,你们也查不明白,一个气数已尽的陆氏,将哀家这后宫搅得是天翻地覆。”

太后挥了挥手,魏嬷嬷停住了手,在一旁垂手而立。

“你们说这是尚宫局的错,宫正司的错,还是哀家识人不清的错?”

被点名宫正和尚宫齐齐一震,皆伏拜道:“太后息怒。”

太后揉了揉额角,“此事已告知陛下了吗?”

宫正忙道:“还未曾。”

“将此事暂且压下,陛下政务繁忙,后宫里的小事就不令他分心了。”

宫正与尚宫齐齐应是。

太后眼珠一转,一双眼扫过宫正和尚宫,“未来一个月,哀家不想宫中再出是非,明白吗?”

宫正与尚宫知晓这是太后再给她们二人下最后的通令了。此次能捡回一条小命已是不易,二人莫不应是。

自发现郁紫竹的尸身后,各宫属都查了个遍,但因迟迟找不到线索,于是只能将这事搁置了。只是宫中一时间风声鹤唳,夜间派了更多的禁军巡逻,将巡逻的地点也扩大了些,除了宫人们的休憩之所,其余地方都安排了人手。晚间隐隐可见宫墙外火把的橘红色火光。

玄云将窗合上,白彤池已经早早地上了床,玄云舒了口气,将房中的烛火吹灭。

这几日,白彤池似乎在躲着玄云,一改往日的亲近。以前,不论早晚,白彤池都恨不得日日与玄云贴在一块儿,可如今却躲得远远的,能与玄云隔多远就多远。

细究下来,这种现象是从白彤池听说郁紫竹死了之后开始。

而玄云也知道白彤池为什么会有这些举动,只是白彤池不说,她也不捅破。

玄云走在床前,躺下,将薄薄的褥子盖上,她双手交合在胸腹之前,眼睛盯着屋顶的一片黑,任由那浓烈的黑将自己包围,玄云却感觉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中,不必伪装,终于能做回真实的自己。

她的精神很振奋,皇帝那边已经同她传了消息,过些时日,待选妃大典过后,她便可以以女御的身份前往天坤宫——皇帝的宫殿。这对于玄云来说,才是计划的起点,而很多人的归宿便也能开始着手安排了。

不同于玄云的振奋,白彤池则是混乱迷茫得很。她并未睡着,辗转来,反侧去,迟迟无法入眠。这几日她躲着玄云,她不信玄云不知,她知道玄云在等着她开口,她也知道迟早是要开口的。

只是......

她睁开眼,愣愣地看着虚空之中,那黑暗深不见底,仿佛只要伸手触及,就会将自己吸了进去,然后永世不超生。

可她还不想死。与玄云作对,她从未想过,她亲眼见识过她的手段,那死去的罗音和郁紫竹就是前车之鉴。若不是她发现了不对劲,她可能会一直觉得罗音的死就是一场意外。

何况,她并不讨厌她,她很喜欢她,她不信玄云平日里对她没有半分真心。可她也相信,必要的时候,对于玄云来说她杀了她与踩死一只蚂蚁无异。

往日的勇气不知去了哪里,就像当初从家中离开时,她连一句再见都不敢同他说。

真是烦人,她踢了踢脚,只是那小床已经是老古董了,她这么动,顿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白彤池尴尬地将自己埋在枕间,恨不得将自己闷死,这声音太明显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玄云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她要是不开口,那姑娘能把自己闷死了。

“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姜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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