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兄咬着牙,正想说什么,苏棠月忽然从房间里走出来,横眉立目骂道:“刘二文?居然偷到我家来了?赶紧滚!”
被称作刘二文的乞丐讥讽道:“你家也就这鸭子金贵,我这是在给你分忧呢。”
“谁要你多管闲事!”苏棠月叉腰呵斥,“我家的鸭子白白净净,被你碰过我都嫌脏,赶紧带着滚,有多远滚多远!”
裴靖忍不住道:“那是我的鸭子。”
那可是未来媳妇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苏棠月转头安抚:“裴公子莫急,我再给你挑一只,别跟这无赖一般计较。”
刘二文冷哼一声,提着鸭子消失在院门口。
孟西慈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这边更人多势众些,直接要回来便是,苏棠月虽然在赶人,却还是让刘二文把鸭子带走了。
莫非她拿的是圣母白莲花剧本?
等刘二文走远,苏棠月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转而露出无奈之色,对裴靖道:“让你见笑了,裴公子再重新挑一只吧。”
裴靖:“可是……”
可是本来就只有七只鸭子,他们五个人一人一只,就只剩下两只,他再拿走一只,留给苏奶奶的岂不是只有一只了!
“我们不要了。”裴靖闷声道,他们不缺这点东西,也是念在苏棠月一片好意,他们才不得不收下的。
“那可不行啊。”苏棠月叹气道:“你不拿走,留着也是便宜别人,我之前还愁那两只怎么处理呢。”
孟西慈问:“这是什么意思?”
苏棠月看了看在挑鸭子的裴靖,凑在她耳边悄声道:“还不是那些狗官不做人!”
又看了看眼神不善的沈寂,接着抱怨道:“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打倒狗皇帝上位啊?你一穿来就是大小姐,根本不知道这些平民百姓的日子有多难过。”
挑得只剩下一只鸭,苏棠月干脆抓起来一锅煮了,大家分着吃。
孟西慈被拉着让吃了再走,索性放下包袱跟她一起拔毛,就听她说起刘二文:“他以前也是个老实孩子,可几年前衙役来催交税,他家拿不出钱,家里的值钱东西全被搬走,唯一的妹妹也被抓去卖了,在保护他妹的时候,被那群衙役砍断一只手。”
“原本还想抓他去服役的,但因为断了一只手,衙役不要他。”
孟西慈等人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他拖着断肢,一路乞讨去寻他的妹妹。”说到这里,苏棠月瞧了孟西慈一眼,接着道:“从太守府回来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孟西慈垂眸不语,只是拔毛的劲儿越来越大。
虽然这事跟她没有关系,她也不是原主,但太守府的东西她不是没有拿过,得了好处的人没脸去评价受害者。
听到她们的话,裴靖压低声音,和沈寂说起正事来:“说起来,最近朝堂局势不容乐观,连我姑父都暂避乐京选择观望。”
沈寂没有回应,他正在磨刀,一会儿砍鸭子用的刀,他虽然表面上跟安阳王在交好,但裴靖不知道内情,有些话不宜在他面前说。
而且他本身是个懒得与人交流的人,孟西慈面前除外。
裴靖显然不是第一次受到他的冷落,已经能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那关城都陷落了,照这势头,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换新帝了。”
沈寂磨刀的手微微收紧:“你觉得叛军真能打到乐京?”
见沈寂有了反应,裴靖心中暗喜,只觉得对方即使整日戴着个丑不拉几的面具在他眼前晃悠,都愣是被他看顺眼,合心意得不行。
当下挺直腰板,摇头晃脑道:“谁能说得准?瞧咱们圣上,前些年非要耗资打南疆,现在可好,南疆是打下来,可战事不断,圣上除了打南疆有些热血,平时就是个软骨头,每逢战事就割地赔款,真等叛军兵临城下,恐怕连玉玺都能双手奉上。”
虽然边塞烽火连天,可他们这江南腹地依旧是歌舞升平,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百姓们只要自己的生活没受到太大影响,对龙椅上坐的人是谁其实不太关心,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还是盼着有位英主能重整朝纲。
想起先帝在位那会儿是何等威风,外敌来犯,他亲自率铁骑踏破敌营,杀得蛮夷闻风丧胆。
可这位新君登基后,宠信奸佞,不顾代价收复南疆,致使朝堂乌烟瘴气,贤能之士报国无门,长此以往,祸乱丛生也是必然。
果不其然,自新君即位,大量兵力调去南疆,导致边关屡战屡败,年年向敌国进贡金银绸缎,甚至拱手让出八座富饶城池。
明眼人都能看出敌人打到乐京是迟早的事,可圣上却浑然不觉,自诩聪慧,说什么“我朝地大物博,些许岁贡不过九牛一毛,以此来换太平,岂不美哉”。
更糟糕的是,内忧也随之而来。先帝子嗣众多,生前对诸位皇子一视同仁,不仅分封藩王,还严格遵循嫡长子继承制。
新君年轻时还算谦逊有礼,先帝虽嫌他没有魄力,却也为他留下一些肱骨之臣,本以为能保江山安稳。
可如今看来,这位皇帝除了嫡子身份,实在难当大任。眼见江山在他手中日渐凋敝,那些藩王们哪里还坐得住,一场接一场的叛乱便开始了。
皇帝这些年东躲西藏,短短八年就迁了三次都城,说起来,这位圣上生命力还挺顽强,那尊贵的屁股至今还在皇位上坐着呢。
沈寂对裴靖的话不置可否,他心里清楚,那些所谓的叛军,背后多半是那些藩王,都盼着有人能杀了皇帝,自己好上去“护驾”争皇位。
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可安阳王远离乐京,并未参与这些叛乱,裴靖就以为谁都跟他家姑父一样淡泊名利、不争不抢,只当是民间义士揭竿起义。
说的话也天真得不行,沈寂很快就没了兴致。
等他们拔完毛煮上鸭子后,忽闻院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叫嚷,紧接着便是一声骄横刺耳的高喝:“收春税了!都赶紧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后果自负!”
苏奶奶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惊恐之色溢于言表,她猛然起身,四下张望一番,又看向苏棠月,狠狠心道:“小月,快带你朋友们去躲起来。”
苏棠月没有动作,安抚道:“奶奶不怕,我这些朋友可不是一般人,他们是……”
“赶紧的!”并不知晓孟西慈等人身份的苏奶奶急道:“这些衙役可不管你这些朋友是不是当地人。”
一行人没一个行动的,苏棠月抱紧苏奶奶,朝着屋内走去,“奶奶,你先跟我进去。”
苏奶奶不愿意,心里念着:她的孙女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可不能因为自家这点破事把朋友给吓跑了。
正义感爆棚的裴靖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他转头看向孟西慈和苏棠月:“女孩子们都先进屋去,这里交给我们男人。”
说完,裴靖便拉着沈寂大步流星地迈向门外,“沈兄,我们走!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小爷我头上撒野?”
沈寂不露声色地避开他伸来的手,站在孟西慈身旁,嘱咐道:“别怕,在里面乖乖待着,我去看看,马上回。”
孟西慈愣了一下,这种丈夫要出门给妻子报备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而且从这里出去才这么点距离,有必要报备吗?
不对,重点歪了!
她自然不愿乖乖留下,随即跟在两个“气势汹汹”的大男人身后出了门。
门外,果然是来收税的衙役。
一个腰戴佩剑的壮年男子趾高气昂地扫视着村中屋舍,一脸嫌弃道:“都是老熟人了,就别墨迹了,赶紧把税交上来,粮食、布匹、铁器、瓷器都成。”
他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张文书,逐字念了起来,户税、地税、粮食税……林林总总的赋税念完,村民们全部都面如死灰。
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以来,这税收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按照这个数目,整个村子的人倾家荡产也难以凑齐!
后面还有几个衙役正推着一辆空车,等着往里面放东西呢。
孟西慈蹙眉,眼中流露出一丝震惊。
方才衙役念出的税收条目里,就连鸡鸭都要按数量征税,难怪苏棠月说反正也留不住。
有位老伯愁眉苦脸地上前:“大人,去年刚收了冬税,收成也不好,我们如今实在没有多余的粮食……”
“没粮食?”那衙役斜睨着他,嗤笑道:“没粮食就拿农具抵押,再不行,听说你家还有个女儿,也能顶。”
老伯慌忙道:“大人开恩呐,我女儿今年刚嫁人,这怎么能行?”
衙役不耐烦道:“少废话,赶紧的,都给我把春税交上来!”
他目光一扫,正好落在裴靖等人身上,顿时眼前一亮,“哟,来个几个生面孔?运气不错,没服过徭役吧?都带走!”
转眼在见到沈寂身后跟来的孟西慈时,他转动眼珠,自下而上的打量着,眼底偶尔掠过一抹猥琐的幽光。
“小姑娘长得不错啊,哪来的?不如跟了哥哥我,我就不为难你们村子了。”
说着,还朝孟西慈招了招手。
裴靖心里的怒火从见到这群衙役们开始就蹭蹭往上窜,此时更是忍不住站出来道:“瞎了你的狗眼,知道小爷我是谁吗?就敢在……”
衙役一听,脸黑得能滴出墨来,没等他说完,抽出佩剑就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一点教训,“老子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去给我服徭役!”
然而这一剑还未落下,便被一只十分有力量感的手稳稳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