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屯是北乌素公社东南角的一个大村子。这一带跟棋盘台那里不一样,棋盘台虽然也有树有草,却是一片死寂。而这边到处可见蚂蚱在草丛里跳上跳下,小鸟飞来飞去,蝉儿在树枝上扯着嗓子鸣叫,显得有生气多了。
朱文正在村子西头的建筑队工棚里,找到了英子。
那工棚是一溜三间草房。东面的两间是宿舍,西面的一间是伙房。英子正蹲在伙房的门口,在一个大铝盆里洗菜。看见朱文正,她赶紧甩甩手上的水站了起来,不无嗔怪地说:“你昨儿跑哪儿去了,我找你半天还等你半天。”
朱文正忙道歉,说他闲得发慌到山里玩去了,晚上才回来。然后将车把上的一个布袋拿下来,跟着英子进了屋里。
伙房很简单,进门左右两边,各有一口大锅,迎门一个白木茬的案板,旁边一个水缸,靠北墙有个大木箱,里面是粮食袋子,外面堆着些青菜。
朱文正从布袋里拿出一包蛋糕,一盒“红梅牌”雪花膏,还有一条粉红色的纱巾。蛋糕就是原想送给刘伟红的那一包,正好借花献佛;雪花膏和丝巾是他在南乌素买的,为的是答谢英子给他做衣服。
英子一看就两眼放光,惊喜交加:“你给我买的?”然后又娇声埋怨:“干嘛乱花钱。”她挨个拿起那些东西细看,爱不释手的样子。
“没花多少钱,你喜欢就好。”朱文正轻描淡写地说着。
看到英子将丝巾围到细长的脖子上,在门后墙上的一张破了边的镜子上左看右看,朱文正心里很高兴。他端起杯子喝水,一边问:“你急着找我,什么事儿啊?”
“哦,对了,是这样,老吴让我跟你商量商量……”
英子说的事情,朱文正一点没想到。
英子说,吴老六的老婆病了,住在县医院,过几天要动手术,她得去陪床照顾。估摸着前前后后总得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样的话,建筑队缺个做饭的。吴老六的意思,看朱文正愿意不愿意来干。如果朱文正愿意接手,她下午就去县城。
英子又细细解释了一下,朱文正才算明白了吴老六的真实意图,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事儿需要跟朱文正“商量”。
原来,吴老六想给朱文正“找个工作”。吴老六除了是公社革委会的委员之外,他还有个“官衔”是“北乌素公社革委会经济办公室”的副主任,具体负责公社的建筑队和运输队。虽然什么“建筑”啊“运输”啊名字挺好听,其实建筑队一共十二个人,运输队就两辆破卡车一台拖拉机外加临时雇的马车牛车。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个“队”都是“大集体”性质的社级经济实体。申大有以前“挂”在建筑队,但他只能算“临时工”,而英子却属于“大集体”的职工。前一段吴老六的老婆身体不好,经常在县医院看病,所以吴老六就在县城借了间房子,一边陪他老婆治病,一边管着“经济办公室”在县城的业务。这次他老婆(也就是英子的婶子)要手术,吴老六忙不过来,就让英子去帮忙,以后也不回来了,因为老吴已经在县城另外给她找了活儿。英子倒下来的那个“工作岗位”,正好可以让朱文正顶上。
英子还说,老吴听说县里想要重新打通棋盘台的公路,如果真是那样,棋盘台也就不能呆了。老吴让朱文正先在建筑队做饭,公社下一步想搞两个厂子,那时候就叫朱文正去厂子里干。
但老吴也有顾虑,就是朱文正能不能出来,敢不敢出来。因为他不知道朱文正犯的事儿到底有多大。所以需要跟他商量。
朱文正稍作考虑,就做出了决定。他得“出山”,那棋盘台不是久居之地,就算没有修复公路那一说,他老躲在那里也并不安全。
因为棋盘台不是深山老林,那里时不时会有人来往,他这样一个壮实汉子藏在那个并不隐秘的“窑洞”里,反而更加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况且,朱文正已经“死了”,此地离佳川最少有两千里地,“出来”之后只要自己多加注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听朱文正说他可以出来跟着老吴干,英子非常高兴,紧接着又问:“那,你敢不敢去县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