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清晰地辨认出发出声响的东西现在就紧贴在他的面前,呼吸间的冰凉吐息甚至就直直地喷在他的眼皮之上。
心跳快了几拍。
他克制住自己躲避的欲望,一边伪装出熟睡的平稳呼吸,一边重新开始计时。
大概等了七八分钟后吧,他才感觉到那个巨物缓慢地移开了头颅,沙沙的摩擦声再次响起,然后间歇减弱,直至消失。
但是没有打开天窗的声音。
那家伙没走,还在屋子里。
真是聪明的家伙,还懂得“钓鱼执法”。
要不是现在明显不合适,他甚至都想夸赞一下它的聪明才智。
又过了一会儿,摩擦声重新响起,一下,两下,盘旋在他头顶正上方,似乎是在很不甘心的打转,之后声音才从远离木床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天窗又被打开了,平躺的谢轻俞能明显地听见什么庞然大物挤出去的动静。
一,二,三......他在心里默数,然后突然,他一直紧闭的双眼睁开了缝隙。
他虚眯起眼睛,视线从模糊缓缓过渡到清晰。通过天窗透露的那一丝丝月光,他看见了属于冷血动物的庞大身躯,正在他的头顶上一寸寸沿着粗木的房梁爬行。
以及,刚刚好露出一角的人皮。
如果他早睁眼一秒,也许就能和这只正把头探出去美人蛇对上眼。
在不绝于耳的爬行声中,他默不作声地又闭上了眼,呼吸依旧平缓。
等那扇天窗终于又重新发出关闭的“啪嗒”声响,谢轻俞才真正睁开双眼。
他先没有动作,等眼睛再次适应了房间里的昏黑之后才轻声翻身下床,走到一早就被他拉开拉链的背包前。
安静地猫下腰,他将手伸进背包中,指尖细细地在里面摸索着,直到触到那熟悉的冰冷触感。
手腕一翻,使力,谢轻俞就将它从背包里缓缓抽出来,全程都没发出什么声响。
那是把金属制的弩,现代改进版,集消音连发为一体。
算是他从“诡市”里淘到的枪只平替。
一手拿着自己辛苦弄来的武器,谢轻俞借着木床的高度爬到衣柜的顶上,半抬起身子,另一手就抱住了房顶用作支撑的木头,手再和腿一起用力,整个人就趴在了房梁上。
天窗在正中心,他挪了几步就到了天窗底下。
上面当然没有锁,只有一个弹簧扣着。他用弩把天窗顶开,月光就从那个小缝里倾泻而出。
他小心地把头探出窗户,然后轻微一怔。
雾气散了。
虽然昏黑的视线依旧看不清什么,但是那厚重恼人的雾消散后视野范围霎时就变大了。
谢轻俞突然感觉,原来这地方比他想的要大一点啊。
他往下一望,看见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守在他的院子里。
它躲在阴影里,月光照不到它,只能让人看见是黑黝黝的一团,但连哪里是头是尾都看不出来。
如果想出去,那这玩意肯定就会冲上来。
没错,谢轻俞就是想出去。
既然“在11点前准时入睡”只要不被发现没睡着就没事,那“不要在9点后出门”呢?
谢轻俞记得很清楚,那个村长用的词是“希望”而不是“一定”。
他将手里的弩对准了自己房门口的腌菜罐。
“哗啦!”
罐子应声而碎。
谢轻俞极快地收回了弩,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天窗不过几厘米的缝隙里观察。
紧接着,他看见角落里的那道影子眨眼间便蹿到了房门前。
月光平等地撒落在它的身上,映照出它的长尾、犬样的头颅、锋利硕大的尖牙,以及极其怪异的、属于人类的双臂。
谢轻俞没办法隔着这么远在晚上看出那双手臂究竟是被缝合上的还是从它身体里长出来的。
但结合那条美人蛇,他倒是有个想法。
造畜。
一种流传了很久的巫术。
通常是对受害者施以酷刑后,将新鲜的动物皮剥下,趁热裹在受害者的身上。这样,受害者的身体就会慢慢被动物皮束缚,最终以动物形态生活下去。
但这种巫术常见于北方,而不是江南地区。而且熟练的造畜是不会暴露出原本的人类躯壳的。
这样的手段,倒像是初次使用巫术的人所为。可是刚刚匆匆一瞥,那条美人蛇的人皮却覆得很好,又不像是初学者能做到的。
谢轻俞被木窗掩着的眉头微蹙。
但现在并没有能供他仔细思考的条件。他收敛起疑惑,重新将弩拿出来,架在房顶的瓦片上,然后调准准心。
连续三道破空声。
一道扎穿了它的头颅,一道是喉咙,还有一道从背后插入大概是心脏的位置。
瞬间毙命。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东西不动了,谢轻俞才从房梁上下来。
摸出腰间绑着的短匕,他几步迈过去小跑到门前,迅速推开房门,又在它脖子上扎了几刀,才把尸体扔进了门口的另一个坛子里。
坛子的恶臭很好的掩盖了这里的血腥味。
做完这一切,他又转身回到屋里,将包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形成有起伏的曲线。
这次,他才真正离开。
推开院子的大门,大致辨认了一下雾气里相应的方位,谢轻俞就向着一早村长离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