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着的视线有点模糊,笔记上的墨痕看不出原本的形体,歪歪扭扭的,像是一条条扭动的小蛇,直往谢轻俞的瞳孔里钻。
很明显,换个角度思考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变得更混乱了。
谢轻俞在纸面上滚动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弃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把头滚到另一边,伸着右手摸索着又把本子给揣了回去。
天都快亮了,再不睡估计明天就真要死了。
他安详地闭上双眼。
然后过了一会儿又暴躁地睁开了。
完全睡不着。
脑中循环播放着奇奇怪怪的线索和奇奇怪怪的猜测,几乎要把大脑撑爆。
他看向头顶的房梁和角落里的矮柜,因思绪过多而烦躁的大脑突然想到了个放松的好办法。
一骨碌爬起身来,谢轻俞伸手在床尾的背包里摸出了一股麻绳。
.
谢轻俞是被一股争吵声吵醒的。
睁开疲惫的双眼,他的眼珠活动了几下,视线逐渐从模糊又恢复到了清晰。
天已经亮了,此时窗户中透过一些朦朦胧胧的光线,照亮了躺在床上的谢轻俞困倦的脸。
以及,脖子上的吊绳。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现在坐床上放空了一会儿,才开始拆脖子上的绳结。
昨天晚上他因为犯困死活都解不开绳结,于是干脆直接用手术刀把绳子给砍了。
不过现在清醒了倒是解得很快。
他懒懒得半睁着眼,手指好像轻轻一挥,那条绳子就掉了下来,露出紫色的淤青。
从床上爬下来,谢轻俞看着自己的包想了想,还是从中掏出绷带把脖子缠上了。
把绷带缠好,谢轻俞一边起身从客房门出去,一边顺手把左眼的绷带给拆了。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不流血了,铅灰色的眼珠嵌在眼眶里,安安静静地,依旧没有焦距。
已是清晨,浓雾便再次升起,遮掩住整个世界。于是,灿金色的火焰被燃起,如同一轮初升的旭日,揭开空中乳白的帷幕。
外面的争吵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谢轻俞站在门前思考了一下,觉得能吵的肯定还活着,最终决定还是走正门。
“嘎吱——”
木制的大门就是这样,推开时总是要发出点声响,好像有什么宣泄欲一样,一定要让人知道有人出来了。
谢轻俞慢悠悠地从门里走出来,抬眸扫了一眼对面的人。
一,三,五,嗯?
他有点惊讶地挑挑眉,又重新数了一遍,确定真得没减员。
都活着呢。
那吵什么啊。
想着,他也打起了些精神,直接就问了出来,
“怎么了?刚刚吵什么?”
他视线转了一圈,在崔长笑一行人身上顿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了正白着脸打哆嗦的体育生。
“啊……”
他茫然地看着谢轻俞的脸,眼神却没聚焦,看上去依旧恍惚不定,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跟刚记起似的吞吞吐吐地回话。
"他们,不,先,先是明……明哥一出门就念叨着什么鱼骨就往雾里走,拦都拦不住!”
“我,我就只好用力打了他一下,然后,然后,明哥就白着脸,蹲在地上一直在发抖......”
说着说着,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谢轻俞的脸,然后一个猛子就冲着他扑了过去。
谢轻俞当然不会让他扑倒,脚腕一转,再一侧身,就很轻松就避开了他的突然袭击。
对方踉跄几步摔在地上,倒也丝毫没生气。抬起头,用力一抹脸上的灰,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地看向谢轻俞,
“你......你没事,哥,哥!你没事对不对?”
他膝盖并行地爬了几步,看到谢轻俞后撤几步就不再敢有动作,只是抖着嘴唇,以一种近乎祈求的期冀望着他。
这都什么事啊?
像是一只突然看见黄瓜的猫,谢轻俞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可能,是因为我们被同化,吓到他了吧。”
谢轻俞扭过头,看向崔长笑揉着太阳穴面色惨白。
“我们都被同化了一层,刚刚出门完全没意识。”
崔长笑看向体育生,发现他神色惊惧,身体也在发抖,知道他是被自己一行人吓到了,便移开视线,转头对着谢轻俞解释起来。
“啊。”
谢轻俞缓了口气,“只是同化啊,吓死我了,还以为一晚上过去你们全都异化成怪了呢。”
“同化......同化是这样的吗?”
“……没错,同化所谓的标记,其实就是一层记忆。”
体育生依旧有些茫然,看着崔长笑好像很正常的样子,放下了一点心,但还是有所戒备,
“刚刚,刚刚出来的时候,他们都,都疯疯癫癫的,口中含混着什么什么神的,然后,就,就打起来了。”
“打得特别狠,跟疯了一样。明哥也,怎么叫都不理人......”
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低,瞳孔也渐渐失焦,像是又回到了刚刚混乱的情况。
一觉醒来,发现除了自己所有人都疯了。本以为能依靠的警官们也开始自相残杀,自己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法阻止,也不怪乎把他吓得这么惨了。
听完,谢轻俞在心里感慨地点了下头。随即又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对面的几人,果不其然都挂着彩。
但是,这个诡异的同化这么强吗?记忆覆盖的这么狠,他可不信他们一点唤醒记忆的东西都没带......等等。
谢轻俞突然想到了昨晚他不小心说漏的话。
......那没事了。
原来是污染源那里的同化啊,哈哈,怪不得。
扭头避开对面明显也不理解的神情,他快步走到还在发抖的体育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熟练地转移......啊不,安慰起来。
“没事啦,只是同化而已,都已经过去了,对吧。”
谢轻俞握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活人的体温传递过去,渐渐舒缓他冻僵的神经。
对方愣愣地抬起头,直视着谢轻俞那双怪异的异色瞳,竟莫名从中获得了什么道不明的东西,慢慢安静下来。
见他不再发抖,谢轻俞满意地又拍了拍肩。不知是心情不错还是单纯地转移话题,他接着解释道,
“同化,说白了就是给你加一层诡异里‘异人’的记忆,让你以为自己本身就生活在这里。”
“只要能想起自己是谁,那同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得很是轻松,温和的嗓音似乎自带感染力,让人下意识跟着他的言语放松下来。
说完他就把手收了回来,不再管陷入沉默的对方。
“那如果忘记了呢。”
一声暗哑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谢轻俞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直在发抖的那个叫“明哥”的人不知什么恢复“正常”了。
此时,他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谢轻俞的脸,那张被他咬得出血的嘴唇抖了几下,又再次重复道,
“如果忘记了,会怎么样。”
谢轻俞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兀地露出了个微笑。
抬起手,他指向对方的身后,说,
“变成他那样,留在这儿吧。”
雾气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村长的那件仿古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