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他旁边的崔长笑瞳孔微缩,手一下子就握紧了。
仔细观察了米书然的状态,才发现他本来一直在略微渗血的伤口处竟不知什么时候漂浮着若隐若现的雾气。
就像是玩偶破损的伤口里流出的棉絮。
这个发现让他微怔了一下,然后瞬间就想起到了刚刚的食物。
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心缓缓沉了下去,崔长笑嘴轻微开合了几下,却不知能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是沉默着搀扶他。
对方还在吐,一声声的干呕着,吐出的却没有食物,没有胃液,也没有属于人类的任何一种组织成分。
全都是雾。
一片,两片,稀薄的,摇摇欲坠的,消散在空气里,就好像象征着这个年轻人即将消散的性命。
一种极其让人不适的怪异感从眼球渐渐拥挤进神经。
终于,像是把自己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一样,他不再呕吐了,弓着身子缓了一会儿,然后面色死灰地借着搀扶直起身子。
他的动作很快。其实,也不太需要搀扶,因为他现在不疼了。
一抬头,就看见众人都在沉默着看自己。
他捂着腹部的手轻颤着,面皮抖动了几分,随即嘴角勉强勾起了个僵硬的微笑,“至少,我现在行动快了许多?”
他故作轻松地说着,脸上的笑容却像是个孩子歪歪扭扭画出的笑脸。
崔长笑收回了已经毫无用处的手臂,并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短短一日就在生死间游荡的年轻人,最终只是用了些力气拍了拍他的后背。
“还有机会。”有机会出去的。
他看着这个脸色逐渐和村长一样青白的青年,沉声说道,眼镜后那双含笑的狐狸眼显出与他身份相应的沉稳与笃定。
而在崔长笑正在为米书然做心里辅导时,另一边的谢轻俞正一下下点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已经消弭的雾气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原来如此。
这就是村长他们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以“恩赐”为引,洳諾神让这些雾气代替他们原本的“躯体”,等到晚上雾气消散时,失去血肉和器官的身体自然会变成干尸。
想到那个洳諾神,谢轻俞对和村民们合作搞死巫的计划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有作为恩赐的雾气在,洳諾神随时都可以在村民身上降临,和一个神明的傀儡合作和与邪神合作几乎没什么两样,一不小心就会被邪神背刺成为雾气的食物。
这种玩法,在没有充足的准备下收益太低。
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完全是亏本买卖。
心思转了几番,他回过神来,没去多关注对面几人,而是反身去看村长的表情。
结果刚一偏过头,恰好倒霉地和李明皓对上视线。
根据刚刚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谢轻俞知道这家伙只是在刚开始看了米书然一眼,紧接着又不感兴趣地把视线挪回给自己。
此时透过那厚重的刘海,谢轻俞清楚地看见对方藏在沉默寡言后的面孔。
他依旧是那个样子,眼神冰冷探究,却又显出种极其怪异的纯粹清透,一眼望到底,从中看不见属于对方的任何一种情感和欲望。
谢轻俞不喜欢他的眼神。
他厌恶这种仿佛俯视般的,高高在上的眼神。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觉得李明皓不是个人。
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粗劣的模仿样子,像一只披上人皮才开始学习人类行为的怪物。
而更有意思的是,他的队友们似乎根本没发现这一点,或者说就算发现了也只把这当成自己的错觉。
错觉,哈。这个词不知道哪里戳到了谢轻俞的笑点,让他有点想笑。
于是谢轻俞便就朝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露出了个笑。
亲切,玩味,充满恶意。
没关系,谢轻俞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怪物还是人都没关系。
只要自己还要用他,他就得一辈子披着这张人皮。
心底的那片泥潭像是烧开一样翻涌着冒出恶意与兴奋的气泡,那颗鼓动的心脏颤抖着用力泵出血液,顺着血管向上扎根进大脑,输送着名为疯狂的欲望。
谢轻俞用舌尖抵了抵上颚,克制住自己的兴致,把视线挪给了村长。
克制,克制,他默念着,然后把心思放到当下,去观察村长的表情。
对方此时倒是显出有些让人惊讶的耐心来。和之前明显感到不耐的异人不同,村长盯着米书然泛着青白的脸,神色是难得的沉静。
感觉到视线,村长阴冷地看了过去,见是谢轻俞,他的面皮很明显地抽动了几下,然后恶狠狠地朝他说,
“看什么看。”
这一声又把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谢轻俞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还没收回的小虎牙闪着寒光。随即他礼貌地动了动步子,离明显不待见自己的村长远了一点。
对方又寒着张脸看了眼已经直起身的米书然,见几人不再交谈,便又说起刚刚没说完的话。
“既然早饭已经结束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正式开始体验吧。”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神色认真地去听。
“今天的体验分两部分同时进行,一项是关于面具的手工制作,客人们可以亲自体验将一块木头雕琢成一块特色面具的过程。地点是在后山和村北的木匠那里,客人们需要在后山找一块儿适合自己的木头,再在木匠的指导下刻出自己的面具。”
后山。
谢轻俞敛眉思考,他还清楚地记得,在之前找到的木牌上写了“后山没有人”。
本来他就打算去看一眼的,而现在,所谓的体验竟也在后山,看来那里就是非去不可了啊。
村长话语不停,紧接着又提起了另一项活动。
“另一项是服装裁剪。客人们可以体验下我们这里特有服饰的制作。地点是村南的裁缝铺那里,客人们只需要挑选最合适的布匹,再交给裁缝就可以,那里可以亲自上手他会告诉你们的。”
听上去倒是要比上一项简单点,至少地点只有一个,应对的突发状况相较而言可能少一些。
不过,两个活动都提到了合适,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村长依旧在自顾自说着,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npc,
“当然这么说客人们肯定还是有点茫然的,不过不用太在意,之后会有人带着几位过去的。”
“而出于地点材料等问题,每个活动的人数是有限的,希望客人们理解。”
“其中,服装裁剪最多两人,面具的手工制作最多四人。”
“这就是今天的活动了,明天的安排我会根据今天的结果另行安排。”
他一口气说完,见众人还在盯着自己瞧,脸色十分不好地瞪了几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