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友

繁体版 简体版
好书友 > 映九枝 > 第19章 深潭

第19章 深潭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刑部姜老尚书姜广源素以刚正不阿,素以铁面无私著称,他不徇私情,朝野共仰。其手下官吏若有徇私舞弊,玩忽职守之人,不论亲疏他皆会依法严惩,绝不姑息。

第二日,姜广源的奏折就递到了御前。

关于此案,朝中逐渐有风声流出,王跃涛惊恐万分,乔装打扮一番去求见裴明谦。

京州一处茶楼里,二楼一间房内门窗紧闭。

“本相让你处理干净,你就处理成这样?”

裴明谦坐在房中主位处的太师椅上,摩挲着手上的宝石指环,抬眸间,阴鸷的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王跃涛。

王跃涛跪在地上涕流满面,不断地扇自己耳光,口中恳求道:“裴相!裴相——求您救救下官,下官真的没想到那揭帖能越过我递进刑部,也没想到张清丰那祸害能被找到啊!裴相——”

裴明谦被他吵得耳朵疼,他微微挥手,身旁便有身着劲装的侍卫上前,一拳打到王跃涛腹部将他掀翻在地。

王跃涛狂咳不止,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王跃涛还挣扎着起身,跪趴在地上,双膝挪动,向前方的裴明谦爬去。

他刚爬出一步,便被侍卫用长刀柄部压住后背,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王跃涛面容痛苦,口齿不清地说道:“裴…相,求您救救下官……”

“当年有胆子贪财,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后果。”裴明谦起身,缓步走到王跃涛面前,抬脚踩住王跃涛的头,微微用力转动脚尖,“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对你的妻女都有好处。”

王跃涛猛地瞪大眼睛,僵住了身子。

说罢,裴明谦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大步离去。

王跃涛目光恨恨,最终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事到如今,为了还有可能活下去的妻女,他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

裴明谦在侍卫的陪同下,从茶楼的后门处上了马车。

阿茼在茶楼外乞讨,看见王跃涛离开后,便紧盯着茶楼,却始终不见有可疑的人出来。

次日早朝,龙颜震怒,命刑部尚书姜广源亲自审查此案,势必捉拿所有有干系的人。刑部右侍郎王跃涛和张清丰关押入狱,只等刑部确认证据无误,捉拿全部涉案官员。

半月之后,此案最终结果为张清丰诛九族,王跃涛处腰斩,王府女眷贬为贱籍发配军营。

处刑前几日,王跃涛在狱中还不知情。他在狱中见到一袭月白色长衫的俞礼时,甚是激动,布满污垢的手从牢门空隙中伸出,拼命地抓住俞礼的衣袖,“俞礼!你来看我了……案子如何裁决啊?我的妻女呢?”

俞礼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

“王大人,此案关乎官粮转卖,陛下震怒,恐怕……”俞礼声音沉下去,大有惋惜之色。

“小女与俞大人情谊深厚,俞大人一定也不愿意见到她枉死!你去求求姜老尚书,你去求求他!我的妻女对此事是毫不知情的啊!”

“法不容情,刑部乃天下公器,岂可因私废公——”俞礼沉吟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只听他慢慢开口,“不若王大人将上边之人告诉下官,说不定下官还可以……”

不等他说完,王跃涛突然间踉跄着后退几步,脸上又惊又怒,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为何会知道我上边有人……难道是你?难道是你!”

俞礼见状,敛了脸上的笑,他恢复漠然的神情,凉声说道:“王大人在说什么,下官不是很明白。”

王跃涛依旧震惊地说不出话。

是俞礼越过他将揭帖递到刑部的,一定是他!

难怪他的女儿一月内出游五次,次次都能“偶然”碰到俞礼,这都是他设计好的,是他设计自己将他调任到刑部。

俞礼向前走了一步,靠近牢门低声道:“下边人独自赴死,上边人却高枕无忧……王大人当真如此慷慨?”

官粮转卖这种事情,别说那知府张清丰了,就是朝廷大臣都不敢干,张清丰转卖官粮和王跃涛暗渡陈仓背后定是有人操纵。

王跃涛眼神一动,他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不如就告诉俞礼,反正被那人发现,也左不过是多俞礼一个亡魂。

王跃涛嘴唇张了张,轻声说道:“丞相。”

“什么?”俞礼眉头蹙起。

“你不是想知道我上边的人是谁吗,我告诉你,你可别后悔。”王跃涛闭上眼睛,他身子晃了晃,缓缓向后仰去,“是丞相。”

王跃涛将自己摔在干草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俞礼怔楞片刻,只觉背后凉风乍起。

他从来不曾想过一朝丞相竟会参与官粮转卖之事,这水不仅浑浊,且还深得很。

“她们暂无性命之忧。”

俞礼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大牢。

王跃涛掩面而泣。那声音似哭似笑,幽怨凄哀。不知是悔恨过往,还是可怜有人要步入那更阴险之地。

俞礼从狱中离开后,便有狱卒将他何时来何时走在簿本上记了个详情。

……

“邯桦县赈灾粮转卖案”涉及的官员明日便要行刑,因是陛下亲判,朝中对这案子极为重视,刑部上下忙碌至极。

“俞大人留步。”

暮色渐沉,俞礼走出刑部大门,便被姜老尚书从身后叫住。

老尚书声音沉厚,尽沧桑依旧浑然有力。

“姜大人。”俞礼俯身作揖。

“老夫听闻俞大人是五年前才到洛浔县的。”姜广源开门见山。

俞礼回视姜广源,温声道:“正是。”

“那俞大人生身之处又在哪里?”

俞礼依旧温和,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回大人,邯桦县。”

姜广源没有料到俞礼会如此坦诚,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哦?那真是巧了,这次的这桩旧案便是邯桦县的。”

“还要多谢姜大人和魏大人刚正不阿,鉴空衡平,为邯桦县解难。”俞礼拱手。

姜广源伸出手将俞礼抬起的胳膊按下,不紧不慢地说道:“今日之果,必有前时之因,俞大人何必谢老夫呢?只是这潭水又浊又深,水下藏着什么妖魔鬼怪,有谁能知晓呢?所以说俞大人,年轻人不可冒进啊。”

俞礼看着他微微垂眸,并未应声。

姜广源又伸手轻拍了一下俞礼肩膀,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俞大人快些回去吧!

等到王跃涛等人行刑那日,牢车载着的王跃涛身戴枷锁,他闭着眼睛不去看街上众人或愤恨或快意的目光。

施杳杳坐在尚仙楼二楼,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对面坐着的裴玉朗正在同他讲着这桩案子。

“这个邯桦县真是有神仙显灵了,五年前老案子的罪人也能重新扒出来。”裴玉朗和施杳杳一样朝窗外看去,皇城司的人带着队伍缓缓往前走着,“我以为这个魏铮只会和我爹叫板,没想到还有这能耐啊。”

邯桦县?

施杳杳之前让琮决去打探俞礼时,得知俞礼就是邯桦县的,只是五年之前邯桦县遭遇了极为严重的旱灾,俞礼才和家中的老妇迁到了邻近的洛浔县。

这也太过巧合,俞礼得了王侍郎青眼进了刑部,紧接着王侍郎就被查出牵连邯桦县的陈年案子。

要说俞礼没算计王侍郎,施杳杳是不信的。

扮猪吃老虎啊。

许久未见,施杳杳愈发觉得俞礼这个人有意思了。

裴玉朗见施杳杳不说话,便回过头来看她,却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笑。

裴玉朗用折扇在她面前轻扇了一下,打趣道:“怎么,悱园又来新郎君了?笑得这么开心。”

施杳杳被他扇子上带来的一阵香风扇回了神,她敛了笑,说道:“是啊,有郎君回来了。”

“得,我就知道,你几时跟我在一块有这么开心过,原来是心中想着别人呀……”

裴玉朗故作心痛之态,展开折扇掩面,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

施杳杳斜眼睨他一下,接着又把目光转回窗外,“裴郎君倒是会演,也不知是谁在遥居金屋藏娇。”

裴玉朗:“……”

“什么金屋藏娇,杳娘你怎么开口就污蔑人呢!”裴玉朗一口酒差点呛死自己。

施杳杳挑了下眉梢,“缳娘都和我说了,你英雄救美,把那个小娘子带回遥居了。”

“……那不是金屋藏娇,你不都说了是英雄救美嘛。”

关于裴衙内英雄救美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前些日子那位彭郎君来尚仙楼正好遇上了卿窈为楼中酒会献舞,卿窈京州城第一舞姬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她眼神流转间,顾盼生辉。

那彭郎君色心渐起,竟绕去了尚仙楼的后院里,直接冲进卿窈的房间内将人调戏一番。卿窈身娇体弱,被那彭郎君从背后用力抱住,自是挣脱不掉。待缳娘半天寻不到人找过来时,卿窈已经被那男人压在了床上。

“彭郎君!?你这是在干什么!给我放开!”

缳娘一声呵斥,将彭郎君吓个半软,忽地从床上弹起来,看清来人是缳娘后便狂妄地出声说道:“你个老女人也敢坏我好事?”

缳娘白了他一眼径直地从他身旁走过,拉过床榻上的被子将卿窈裸露出来的玉脂尽数遮住,接着又对彭郎君说道:“彭郎君要找快活去环钰坊啊,尚仙楼可不是你来耍流氓的地方。”

“你还清高上了?我都打听过了,她就是从环钰坊出来的,

这件事情裴玉朗是第二日才知道的。

缳娘苦口婆心同裴玉朗讲道:“郎君,恕奴家直言,卿窈这一个未出阁的娘子住在这尚仙楼着实不方便。她平日里帮着我做一些轻易的杂事,在尚仙楼中进进出出总是招得一些登徒子对她出演调戏,更有泼皮无赖几次动手去碰她。我这次看顾得了她,又哪能次次都周到?郎君不若让卿窈去外头寻个宅子住下,等每三月的酒会再来尚仙楼可好?”

裴玉朗眉头紧蹙,问道:“昨日那事经常发生?她怎从未对我讲过。”

“哎哟郎君!卿窈一个姑娘家,受这种委屈怎好意思朝您一个男子开口?”

裴玉朗气得笑了一声,受了委屈也不说整日装得那么轻松自在的样子,分明同施杳杳没有半分相像。

他让雀生亲自去把彭郎君请了过来,然后又自己去敲了卿窈的房门。

“卿窈……你随我来一下。”

卿窈侧立在门前,静静地垂首,听到那令人安心的声音时,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抬手开了门。

在见到裴玉朗的时候,卿窈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

裴玉朗最见不得女子流泪,看见卿窈苍白的小脸上那晶莹的泪珠时,没由的一阵心疼。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折扇插进腰带里,双手抬起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轻声说道:“别哭。”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窈娘。”

卿窈被裴玉朗带上了马车,去了他在城东郊的那处宅子。

卿窈哭完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矫情了,平静下来后开口对裴玉朗说道:“郎君,其实你不必如此……卿窈本就是青楼女子。”

裴玉朗抬眼看着她,沉声问道:“青楼女子怎么了?青楼女子就该被人糟践吗?”

卿窈愣住,又听见裴玉朗说道:“青楼女子不也是精通舞乐,吟诗作对信手拈来吗,这和别家女子有什么区别?还是你觉得生来便低人一等?”

说罢,马车也到了遥居,裴玉朗掀开帘子示意卿窈下车。

卿窈眼睫轻眨几下,张了张嘴,“郎君……”

裴玉朗不想听她说话,“下车。”

卿窈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盯着车壁并不看她,卿窈只好作罢,起身下了车。

遥居的管事嬷嬷早已在门口候着,见到卿窈下车便快步上前,朝着马车一欠身,说道:“郎君,那老奴便带娘子进去安顿了。”

裴玉朗没吱声,只是在马车要走之时将车帘掀开了一个缝,说道:“你已经是良籍了。”

卿窈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马车出神。

良籍,她已经是良籍了。

自幼被卖进青楼的姑娘身心俱疲,那些陈年旧伤反反复复每日都在折磨人,可卿窈觉得它们好像在开始愈合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