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前,城内一位名叫孙谷鸿的富商,家中做古玩生意,是飞贼的第一个受害对象。
起初由于只丢失一只奏琴的小人玉像,孙谷鸿认为是家中仆人手脚不干净,偷偷拿去卖,当时没有报案,而是私下拷问家仆。
不过,问遍所有仆人,翻遍他们所住的屋舍,既没有一个承认,也没找到失窃的玉像。孙谷鸿气得要剁掉所有人的一只手指以示惩戒。
便在这时,飞贼送去一封信,信中要求孙谷鸿用五百两银子赎回那座玉像,银子放到城郊外一座废弃荒庙的香案底下,否则每七天就要“拜访”一次孙谷鸿家随机取走一件东西。
孙谷鸿收到信后连忙跑去衙门报案。衙门派人去守着。
七天后,飞贼果然去孙谷鸿家盗取一个玉观音,并留下一张字条,五百两赎回玉观音,一直在孙谷鸿家守着的衙役居然没有一人察觉。
而在前一天,嘉宏伯梁闻潭府上遭窃丢失一只嵌宝石的耳炉,但什么字条都没留下。梁闻潭对飞贼要五百两赎回东西的事略有耳闻,于是派人去衙门报案顺道打听些消息。
孙谷鸿两次遭盗,心中气闷不已。他当下决定聘请些护院打手联同衙役一起于七天后对付飞贼。
“你猜结果如何?”宋博晖道。
苍茫的月色下,漫步中的两道影子被拉得细长,秋虫鸣声愈发清亮。
牧明煦轻摇折扇,说道:“今夜他出现在你家,说明没有抓住人,孙谷鸿又丢东西。”
“是,第三次丢的是地契,仍旧是五百两赎金。衙门办案的人建议按飞贼的要求把银子放到城郊的破庙里,然后在那里设下陷阱。结果一群人埋伏一晚上,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
“银子呢?”
“全没了。他们从香案底下拿回三件东西的时候,发现石板下有一条地道,看泥土的模样推测应是最近才挖出来的。”
牧明煦收起折扇,用扇子轻敲着手掌,沉吟片刻:“梁闻潭的耳炉呢?也要五百两赎回?”
“没有,那个耳炉出现在被盗的第三家户部尚书方容澜的书房里,附着一张纸条,上面提到耳炉用不上,请方大人代为将耳炉还回去。”
“他的作风倒是奇怪。”
“确实,到现在仍没有摸清楚他的目的。”宋博晖抬头看了眼月色,继续道,“因连盗两家官宦子弟的事传入皇上耳中。皇上着刑部派人去调查,我爹正为此事发愁,已月一个半月,半点线索都没查到。如今刑部和衙门都在夜里加派巡守。”
“然而没什么作用。”牧明煦接道。
“是。”宋博晖苦笑道,“偏偏今夜还来了俩。”
“别愁,只要他继续作案,一定会有机会。对了,你认不认得这玉佩?”牧明煦取出一枚花瓣形的玉佩。
宋博晖拿住被丝绳悬挂着、于淡淡月色下悠悠转转的玉佩,细看一会,摇头道:“不认得。”
“既然不认得,十有八九是飞贼之物。”牧明煦见宋博晖面露疑惑,解释道,“刚才从一个黑衣人身上摸下来。如果是他的东西,他发现丢了,一定会回来找。”
宋博晖喜道:“实在佩服,你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居然能够从贼人身上取到东西。我安排人提前守着。”
“不。”牧明煦轻轻抽起丝绳,将玉佩收回手中,“先前已经试过守着等他上门,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没效。”
“该如何做?”
“将我拿到玉佩的事传出去,他自然会来找。他想要回东西,避免不了要接近我。”
宋博晖盯着他手中的玉佩,似是想到什么:“万一玉佩是赃物,他会冒风险来取吗?”
“先把消息传出去,就算不是飞贼本人的东西,没有将他引来,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好。”
“夜深,回去吧。”
翌日。
易雪汐陪着陆氏、凌姨娘来到寺庙,睡眼惺忪地跟在两人身后,偶尔用手帕掩住嘴角,轻打哈欠。
陆氏回头觑了她一眼,蹙眉道:“今日不是早起,为何像没睡醒的样子?我还道你晚上去作贼。”
易雪汐立即正色道:“昨晚睡觉前,我深刻反省白日的事,越省越精神,所以睡得有些晚。”
陆氏深知自己女儿的性子,不以为然:“反省到什么?”
“下次被人推出去前要先下手为强……”
陆氏虚咳一声,道:“你就反省到这个?”
凌姨娘趁机插话:“她会反省是好事,下次反省的时候给她定一个方向……”她一边劝着,另一手伸到背后摆了几下。
易雪汐弯眸含笑,心里默默向凌姨娘道谢,悄悄放慢脚步,离有七八步远的时候,迅速窜入旁边的小岔路。
她顺着小路往下走,想着在陆氏两人求福结束前该如何打发时间,抬眼望见远方水光粼粼的湖面上飘着几叶轻舟,当即决定去游湖。
小径幽僻,两旁高树枝叶疏阔有宜,轻柔的光穿过叶间稀松投下,倒不觉得阴森。
半路上,易雪汐发现在这样僻静的地方竟然有一座小亭子。
亭子在路一侧,距有十来步远,绿瓦木柱,立于翠叶间,看似和林子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瞧,很难注意到亭子的存在。
临近亭子处,易雪汐听见一男一女的说话声,秉着非礼勿听的想法,打算直接晃过去,但是当中一道熟悉的声音牵使她的脚不自觉地往蓊郁的叶间迈去。
她借着亭子周边密集的枝叶,轻手轻脚地接近,藏在叶后的一双眼睛烁烁有光。
亭子里的女子身着苏芳色绸衣,高盘发髻,低垂着略有些红的眉眼:“回来都瞒着我,不给我一个解释,你说为我着想,哄骗谁呢?”
“给我些时间,我定会让你得到一个满意的回复。”
易雪汐的双目望向那身穿白地翠竹锦衣的男子,毫不意外和她听见声音时脑中所浮现的人脸重合——牧明煦。
她转眼瞧向那女子盘起的发髻,不禁神色怪异地眯起眼,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女子:“若我不满意?”
牧明煦声色平常:“悉听尊便。”
女子扔想说什么,牧明煦扬手制止,目光快速地瞥了眼旁边,道:“今日你先回去,后面我会再找你谈。”
女子见他坚决,只好点点头,恹恹离去。
待人的脚步声远去,亭子里只剩一人。易雪汐看牧明煦久久不打算挪脚,忽然间遇到一个尴尬的问题,她想走,又怕时机不对,在走出去的时候恰巧碰见他也离开。不走,就要一直耗着。
思来想去,易雪汐决定如果碰上立刻装成刚到的样子,方抬起脚跟,便听见对方开口:“藏得挺久,何不出来见上一面?或者需要我亲自过去请?”
话音刚落,易雪汐觉眼前枝叶轻晃,瞬间将身后仰,同时挥手拂开对方的攻击。
牧明照前招刚歇,后招连至。挡在两人之间的浓荫密叶在拳掌往来之下簌簌而落。直至牧明煦从缝隙间看清来人,立即收手:“易小姐,你得改一改偷听的兴趣。”
易雪汐心知他连同上次的事一起揶揄。若说前次是余、宋二在背后聊她,她有理由理直气壮,如今确实有些心虚。
她一边挪脚走回小径,一边愧歉道:“路上不小心听见,我会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紧闭嘴巴。”
牧明煦听她话里似乎另有意思,举扇挡在她身前,道:“易小姐怕是有些误会,方才之人是我堂妹,名叫牧萱萱。”
“明白,我不会乱说。”
“不知易小姐明白什么?”
易雪汐感觉他这一问当中有陆氏刚才问她反省到什么的不信任感在里面。
“她是你堂妹。”
“还有呢?”
回想他们两人的话,多少有些暧昧在里面,她忍不住道:“还有别的关系?”
“没有。”
易雪汐感觉被他耍了一样,双眸冷漠地凝视着面前神色坦荡的人,听他继续道:“我想多此一问,可解易小姐心中的惑。”
“牧公子想太多,我没什么惑。告辞。”
“易小姐,请留步,有一事请教。”
易雪汐想看他还有什么把戏,停步转身,即见他拿着张开的折扇贴上来,遮住她的半脸。
他细细地看着,一双灵动的明眸里蕴着微讶和疑惑,随后像是不服输一样回视他,不见有半分腼腆之态。
他忽道:“易小姐,你能不能瞪我一眼,然后说‘碍事’。”
易雪汐抬手推着折扇的边缘,使它缓缓收起,目光投向来路,道:“牧公子,那一边是寺庙,我建议你去拜一下,求神大发慈悲给你换一个正常的脑袋。”说罢,扬长而去。
牧明煦迈步跟上,自语一般不轻不重道:“在此遇见易小姐,还想着不用特意到府上……”
易雪汐猛然回身,几步上前,揪着他的衣领拽往湖边,似笑非笑道:“牧公子,偶遇即有缘,一起游湖。事先声明,没空也得游。”
牧明煦提出那个看似不正常的要求时,易雪汐便知他想试探夜里之事。他提起要去易府,估计是故意刺激她。但她不能无视牧明煦的刺激,万一他真的跑去易府,又万一他现在回去的时候凑巧碰上陆氏,把不该说的抖出去。
一想到陆氏大发雷霆的模样,易雪汐更愿意解决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