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一发利箭挟势疾射过去,击在熊被剑划破的伤口之处,这一着完全激怒黑熊,易雪汐趁它回转身前连发一箭,箭头没入它的身躯。
易雪汐眼看黑熊猛冲而来,惊道:“生命力到底有多强?”
轰地的一声,易雪汐所在的高树仿佛要倒下一般剧烈震动。她抱紧树杈,望见牧明煦撑剑起身,她连忙伸手摸到箭筒,取出一箭往下甩落,恰巧射中黑熊的一只眼。
牧明煦趁势举剑插进它的背部,一半的剑身没入它那强壮身躯。
眼处和背部的伤痛使它疯狂冲撞,每次撞击树干的力量如同山崩之势、地裂之憾。
仍悬挂在黑熊背上的牧明煦紧握剑柄,以免被它甩落。黑熊剧烈地摇晃,使牧明煦感觉到一股强劲的风压,体内五脏六腑快要脱离自己的身体。
他憋着一口气,看准时机凌空翻身,平稳落地。
易雪汐见他离开熊背,两眼快速游走察看形势,当目光落在一棵树干上时,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她紧绷神经,跃向斜侧的高树,双脚轻踏树干借力转身,朝着剑柄费尽全力踩下,剑尖贯穿黑熊庞大的身驱,鲜红的血顺着剑刃凝聚于尖端,滴落在泥黄的土地上。
易雪汐落地回身,警戒地退到牧明煦身边,注视着黑熊的后背震颤几下,砰的一声整个身体向前砸落在地,风压掀起一圈泥尘残叶。
二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屏住呼吸,谨慎地望着飘散的灰尘渐渐平息,落到许久未动的黑熊毛上。
牧明煦拾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确认它不再动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我们活下来了。”易雪汐激动地抱住牧明煦,一边兴奋道,“我们成功活下来。”
“易小姐,停一下。”牧明煦五脏六腑才受冲击,如今被她又抱又晃,差点把内脏都摇出来。
易雪汐看他脸色苍白,忙停下手,关切道:“你怎样,哪里受伤?”
“没大碍,休息片刻便好。你呢?有没有受伤?我答应你娘要保护你。”
易雪汐轻扬唇角,难得露出羞怯的神色:“我很好,没受伤。”
“幸好。”牧明煦扶着旁边的树,轻轻坐下,“休息一会再走。”
“我给你弄水。”易雪汐正要离去,忽听马蹄声响,她定住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远方两道如手掌大的身影出现在蓊郁的林间小道。
易雪汐一眼认出来人,忙呼叫道:“大哥、二哥,这里。”她一边呼喊,一边挥手吸引他们的注意。
易玉佑、易玉祹两人驱马奔近,一眼便留意到倒在一旁的黑熊。易玉佑心惊道:“四妹,有没有受伤。”
易玉祹急道:“我看那些动物不寻常,立刻感觉出事。我马上送你回去找太医。”
易雪汐在他们面前转一圈,道:“我没事。”
他们看见易雪汐如往常一样活蹦乱跳,悬起的心终于放下。
易玉祹忽然想起跟她一起的牧明煦,道:“牧公子呢?难道……”
易雪汐瞪他一眼:“别乱说,还活着。”她回转身,一把拉起正在休息的人。
易玉佑瞥了眼那头黑熊背上的剑柄,又来回看看两人,道:“你们的马呢?”
“那边。”易雪汐手指着左后方。
“二弟,你陪四妹一起把马牵回来。说不准还有什么危险,我们赶快离开此地。”
“好。”
易玉佑从马背上取下一个水囊递给牧明煦,说:“牧公子受累。多亏你,四妹才没事。”
牧明煦接过水袋,喝下一口,道:“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四人回到营地,易玉佑前去禀明情况,并带着人前去把那头黑熊运回来。
牧明煦和易雪汐二人则被强行送到营帐里,由随行太医检查。
纱帐内,四公主不住瞄向太医的营帐所在的方向,焦急、不安使她坐立难安。同样心里不平静地还有陆氏,她双手捧起茶盏,定一会,又放下,虽然易玉祹明确说易雪汐没有受伤,但一想到遇见熊,心始终难以安定。
陆氏不知第几次放下茶盏,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一旁陪着的易玉祹想劝,却是忍住。
太医不到一柱香便回来禀报两人皆无事。
四公主、陆氏悬着的心稍稍平静。四公主挥手示意太医退下。
“我早说没事。让太医瞧是小事,把自己忧心坏就变大事。”守在纱帐门前的人举起帘子,换过一身衣衫的牧明煦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四公主亲耳听见牧明煦说话方式、语调与平常一样,心是终于落下。她笑道:“你少做危险的事,我就不忧。”
“娘的意思是让我什么都别做。”牧明煦道,“就算这次打猎没遇上熊,不代表没有别的危险。”
“行,我说不过你。但是你常来打猎,别带着易小姐去那危险的地方,吓坏人家。”
牧明煦笑而不语,那个“被吓坏”的人恰好也换一身衣衫来到纱帐。她先拜见公主,满脸笑容,无论从何角度看都不像是被吓坏。她跑回陆氏身边,后者张开嘴巴,顿了下:“回去再说你。”
易雪汐愣道,回去还要说?她转脸看向易玉祹,对方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恰在此时,易玉佑领着人将黑熊拖回来。
易雪汐立刻转移话题:“娘,去瞧瞧我和牧公子一起猎的黑熊。”
黑熊被放在一个原本用于放置货物的马车上拉回来。黑褐色的毛仿佛被阳光抹上一层浅浅的淡金色,看起来柔顺发亮。
不少人上前围观,有人忍不住叹道:“牧公子不愧是少年英才,一头强壮的熊都能猎下。”
“今日牧公子必定独占鳌头。”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溢美之词此起彼伏,如水般流泄而出。
易雪汐在人群的一端看向牧明煦,朝他做一个鬼脸,明明是两人猎的,便宜倒让他一个人占。对方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陆氏心神不稳地抓着易雪汐的手,苍白的脸色满是担忧:“你们遇上……遇上这一头黑熊,万一……”
“娘,没有万一。”易玉祹劝道,“你看她现在活蹦乱跳,再打死一头绰绰有余。”
易雪汐虚咳一声:“娘,别看,回帐里休息。”再不回去,不知道易玉祹瞎编出些什么奇怪的话。
她郁闷地瞥了眼那边被围着一群人不住恭维的人,往纱帐走去。忽然一团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白毛撞进眼帘,它那粉嫩的嘴巴一抽一抽,圆溜溜的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
易雪汐展颜一笑,双手接过兔子,揉了揉它身上柔软又光亮的毛,手感像捏一朵云,又像抓一团棉花,从毛团传来的暖意令易雪汐爱不释手。
“四妹,你是不是忘记答应五妹的事?”易玉晢打趣道,“你答应的是兔子,现在想带只熊回去给她?”
经他提醒,易雪汐一愣,急忙将兔子塞进陆氏手中,道:“三哥,在哪抓的?”
易玉晢从立在背后的牧明旸手中接过一个笼子,在她面前扬了扬,得意道:“你看。”
里面同样是一只如雪团一样的兔子,它在专心啃着菜叶,两只耳朵随着鼓动的两腮一耸一耸,什是可爱。
“帮你一起抓回来了。”
易雪汐惊喜道:“三哥,你对我真好。”
“我对你也很好。”牧明旸走上前,怀里抱着一只浅灰偏白的兔子,“这是我送你的。”说着,把兔子递过去。
“我跟玉晢学设陷阱,技术不太行,只逮到一只。”牧明旸伸手捋了下灰兔头,“玉晢,下次带我看看你做的那些玩意儿。”
“好啊,有空过来,我带你看看。”
牧明旸向他们告辞,挤进被人群团团围住的牧明煦身边,故意对他露出得意的笑容。牧明煦把刚才的事看在眼中,回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陆氏回入帐内,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揉了几把,叹道:“不错,白白胖胖。”
易雪汐露出惊恐的眼神:“娘,不能炖。”
陆氏嫌弃地瞄了眼自家女儿,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炖它。”
“你说它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就是要炖的意思?”陆氏道,“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常说你白白胖胖。”
易雪汐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脸上绽开灿烂的笑意:“娘,你若是喜欢,不如回去的时候,找找哪里能买,再买几只回去养着。”
陆氏冷笑一声:“怎么,想让我回去的时候只顾想着这事,然后忘记训你的事?”她看易雪汐一脸是如何猜到的神色,继续道,“你向来小聪明就多,还想蒙我?”
易雪汐余光瞟向玉祹、玉晢,后两者直接找借口溜掉。
夜里,殷常霄命人盘点所得猎物,最终以牧明煦所猎的黑熊独点鳌头。殷常霄大喜,下令大开宴会。高台之外的一圈燃上篝火,将高台的中心照得亮如白昼,地上的人影变化交织,在火光的舞动之下时深时浅。侍从捧上美酒来回穿梭于各个扎堆高谈欢笑的人群间。今日刚得的猎物被架在火上烤,四溢肉香顿时与酒香混在一起,令人沉醉。兴起时,有人在一块空地上划出一圈,当即来一声摔跤比赛。
易雪汐喜欢热闹,不过白天过于折腾,晚上倒希望清净些,于是找借口提前离席。走的时候不忘悄悄带上一壶酒和一盘肉。
她寻一处枝叶稀疏,树杈粗壮的高树,轻身跃上,然后用绳绑住壶嘴,做一个绳圈,随意地挂在近处的树枝上。
她背倚树干,抬眼欣赏满天繁星的黑夜一直延伸到高山的彼端,幽黑的轮廓线将白日里复杂青翠的高山裁成一道剪影。
易雪汐顿觉很奇妙,无论是有星月的夜里,还是一片漆黑的夜,皆能感受到天空的阔远,这种感觉和白日里肉眼可见的实在感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一种已经刻进心里的印象。
“难怪易小姐一个人跑出来,原来是想独享妙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