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流川枫提了一袋水回来，发现伊川和也赶了过来，面容倦怠的老人与自己父亲和从急救室出来的医生低声交谈。流川真帆搂着陌生女生坐在了等候椅上，还在安慰着她。

披着他外套的女生似乎恢复了一些，姣好的面容虽然依旧发白，但睁开的眼眸盯着交谈中的医生，右手拽着他的外套衣角。

说实话那个力度，他有点担心自己的衣服。

他走近时，大人的交谈也正好结束，他瞧见伊川家的爷爷和父亲同时松了口气。

伊川和也侧头对上伊川夏弥失神的黑瞳，面容悲恸，喉咙发干。

他是到家后从邻居的口中才知晓发生了什么。刚到家时，电话铃声正好作响，他接了电话后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邻居就跑过来告知了他发生的事情。

想起电话里的内容，他按住心绪，伸手按上伊川夏弥的头。

“夏弥，你们处理的很好，你奶奶没有危险。”

“……真的吗？”她抬起下巴，口吻犹疑。

“真的。”伊川和也的嘴角扯出僵硬的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爷爷从来不会骗人。”

她怔了怔，似乎也认同他不会骗人的话，缓慢的点了点头。

“对不起。”她嗫嗫着，像是突然拨开了迷雾走出的人，清醒了些，眼眶里蓄起泪水，“我没有照顾好你们，都是我的错。”

是她的错，上一世她就没有照顾过他们，阴阳相隔时才叫她后悔。再来一世，她也没有做到，差一点，就差一点……

巨大的愧疚感席卷而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伊川夏弥惨白的面孔上交织着怀疑痛苦，让人看着心惊。

“夏弥…”搂着她的流川真帆最直接的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心焦又无可奈何的看向伊川和也和自己的丈夫。

伊川和也的脸上交替着复杂与悲恸，他收回放在她头上的手，在她面前蹲下。

“夏弥，你奶奶是家族遗传的心脏病，并不是任何人的问题。”他隐瞒了这不是近期第一次病发的事情，上一次是接到儿子死讯时，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无法赶去美国的最大原因。

年过半百的老人，冷静固执的活了半辈子。他无法接受儿子要追逐的篮球梦，导致父子决裂十多年，明明有那么多只要他低一次头，就能和好如初的机会，他始终固执坚信自己才是对的，不愿退让一步。最后的结局，是他永远失去了儿子。

对于伊川夏弥，在当时妻子病情好转后，表露出渴望孙女能一起与他们生活的想法不同，他心里其实是认为伊川夏弥不会同意。除了血缘上的纽带，他们其实更像是陌生人不是吗？

意外的，伊川夏弥同意了，连同儿子的骨灰一同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说实话，一开始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孩子相处，或者说，他更害怕这个孩子怨恨他们。与伊川惠相反，他对待她始终小心翼翼。

可是，他感觉的到，这个孩子一直在照顾着他们情绪，甚至现在愧疚一切都是她的错。

他握住她的手，似乎在汲取一些力气，“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从不理解儿子的梦想，甚至在得知伊川成高中时因意外受伤无法继续篮球梦时暗自窃喜过。

“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他明明知道妻子日日夜夜想念远在美国的儿子孙女，却顾及着他的情绪，不敢与他们有密切的联系，他也没有为妻子软和过自己的态度。

“也不是一个好祖父。”

自她诞生起，他一度觉得这个孩子是儿子胡闹出的产物，从未真正的关心了解过她。

“错的人，一直是我。”他抓着伊川夏弥手的力气随着他的一字一句不断的变大。

伊川夏弥呆愣望着脸上布满了懊悔的伊川和也，他两鬓的白发比伊川惠更多也更为显眼。

她恍然想起8岁时和爸爸回到日本，奶奶陪着她坐在庭院里玩着特意给她准备的布偶，和室里突然的争吵声，吓得她差点丢掉了手里的娃娃。没多久，爸爸冲了出来带走了她。

离开时，她悄悄回头，高大威严的爷爷黑着脸站在和室前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当时觉得这个爷爷好可怕。

回到酒店，爸爸坐在床边似乎还没从气愤的情绪中恢复，从小就是爸宝的她也觉得很生气，握着拳头气愤的嘟囔着：“爷爷是个坏人，我不喜欢他。”

伊川成怔了下，忘记了生气，回头将她拉到跟前，口吻严肃的与她解释：“不是的夏弥，你爷爷他看着很凶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那他为什么要和你吵架，他是个好父亲吗？”她面露怀疑，并不相信。

“因为……我辜负了他的期待，他一直是个很好的父亲。”他沉默了下，笑的无奈。

“那你喜欢他吗？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她盯着他，语气十分认真。在她的想法里，不喜欢的人以后就不要有接触好了。

她的问题让他晃了神，片刻，伊川成笑了起来，坏心眼的揉乱了她的短发，“喜欢，虽然他古板嘴硬不认错，是个老古董，但是我喜欢他，和你喜欢我一样。”

她阻拦着弄乱她头发的手，盯着他看了一小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嘴硬不认错吗？爸爸你果然是爷爷的儿子呢。”

直到现在，她对这对父子过往的矛盾也并不是非常清楚，但是现在古板嘴硬的爷爷低下了过去中高高扬起的头颅，悲伤痛苦写满了老人不再年轻的面孔，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指摘什么。

“不是的。”她抽出被他握紧的手，慌乱擦去即将落下的泪水，双手反握住他的手臂，口吻与那时伊川成和她解释时一样的认真，“爸爸他说你是一直是个很好的父亲，是他辜负了你对他的期待，他很喜欢很喜欢你。”

伊川和也睁大了已显老态的眼睛，带着不可置信。

“爷爷，我也一样。”她吸着鼻子，吞下喉中的呜咽，“我也喜欢你们。”

直白的言语往伊川和也的心里开了一枪，他嘴唇嚅嗫说不出一字，右手捂住自己的脸，将泪水遮在手掌之下。

流川真帆松开搂着伊川夏弥的手，侧过脸悄悄擦拭眼里的泪水，瞧见了不知所措站在一旁很久的儿子。

她轻轻咳了下，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流川枫犹豫了下，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妈妈拿出了他买给自己的宝矿利，轻轻贴在了女生的脸颊上。

“夏弥，喝点水。”

少年立马鼓成包子脸。

“…谢谢。”女生松开了抓着伊川和也手，接过了流川真帆手里的宝矿利。她的神态恢复了正常，似乎才意识到在场的还有三个外人，表情有些尴尬。

【算了。】

流川枫瞥了眼女生红红的眼眶。

【看在她哭的那么惨的情况下。】

他戳了戳流川真帆的手，指了指塑料袋里的一小盒膏药，在流川真帆疑惑的眼神里又指了指女生的肩膀。

做抢救的那会，他推开她的力气并不小，不出意外，对方应该有受伤。

但他没有开口解释的想法，他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和流川隼打了个招呼离开。

时间还算早，应该还能练完2000次投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