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被樱木弄得，那不奇怪了。

伊川夏弥心领神会，嘴上却调侃道：“你该不会是输球给樱木了吧。”

流川枫倏地侧头盯着她，包子脸上写着“怎么可能”。

大约是他现在的表情称得上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她故意无视他的神情，嘴上说着讨厌的安慰话：“篮球输球很正常吧，输球而已不丢人。”

一句话，两个“输”字刺激到了向来不服输的家伙，他突然停住脚步，目光沉沉较真着，“没有输，我不可能输。”

许是路灯给的加持，他眼眸烁烁蕴含着星光，唇抿作一条直线嘴角下拉透出不满。微拧的眉头彰显着他的不屈，狭长上挑的眼尾突显出他的狂妄。他像是一只未成年的鹰，明明羽翼未丰却已桀骜不逊。

而伊川夏弥，像一只被猛兽惊吓住的雏鸟，心猛然一跳后往下沉。

她呆了会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无措地轻语：“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从流川枫每日的训练强度中，她知道他对篮球的热衷不简单。

但她长在美国，篮球少年遍地都是，每一个都钟爱篮球并追寻篮球梦想，但真正能成功站在NBA赛场上的寥寥可数。

大部分的星星还没开始发亮，就被无情的黑夜吞没，比如她的父亲，上一世的艾伦都是无迹可寻的星。

她不得不承认，潜意识里也将眼前孤洁的桀骜少年纳进不会发光的星群。

她和不支持儿子篮球梦的爷爷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不相信”。

“不相信你会打一辈子的球。”

“不相信你能站在篮球的最高舞台。”

“不相信你一定是那颗长亮的星。”

她的想法有错吗？

没有错。

她从23岁回到15岁，她能说出8年后NBA赛场上活跃的篮球明星都有谁。很遗憾，里面没有一个人叫流川枫。

她的“不相信”有理有据，但16岁的少年以一种强势的态度告诉她“我不会输”，她的理据就此成为了一种亵渎。

基于负疚，训练时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满场捡球，还陪他做了好几轮二人传球训练。后果又是伊川夏弥撑着篮球架半死不活。

没了篮球声的夜晚周围静悄悄地，运动后的喘息声在空旷场地里若隐若现。

伊川夏弥盯着夜空中的星辰气喘吁吁，运动后的头脑高度清醒。她自忖自己是否太容易愧疚，以流川枫的精神内核，他压根察觉不到她的亵渎，她那么拼命更像是自我感动。

但训练已经结束，时间也不会回流。

身边的人似乎已经休息好了，她听见衣物细小地摩擦声和渐渐远去地走动声。

可惜，她实在提不起力气扭头，没有精力去关心他的去向，任由自己如尸体般半躺着。

没一会，他回来了，带来了沁人心脾的冷意。

熟悉的宝矿力又出现在伊川夏弥眼前，捏着罐身的手，指节微曲指骨有力。

他恰好挡在伊川夏弥欣赏星辰的最佳角度，仰着头喝着属于他自己的饮料，脖颈修长却不失健壮，喉头滚动有不听话的水珠从上滑落。

伊川夏弥从他手里接过饮料，费了点力气打开，也仰头一口接一口喝。

身体得到了水分补充，人也轻盈舒坦不少，挡住她视线的人走到离她相隔一米的位置坐下，喝完的饮料罐放在一旁，他抱着手撑着下巴，瞧着已有昏昏欲睡的趋势。

伊川夏弥想，就流川枫的训练强度而言，他上课公然睡觉也是有理有据。

伊川夏弥怕他真睡过去想起身喊回家，但酸软的双脚续不上力，她暂时只能以交谈的方式阻拦他的睡意。

“流川，你和樱木的关系很烂吗？”

“……哼”流川枫垂着头，从鼻腔中发出冷哼。

闲谈的效果似乎有用，他放下手侧头问她，“你和那家伙也认识？”

“算朋友吧。”其实她和樱木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和水户洋平他们那么熟。

流川枫看她的眼神里浮出“你居然和白痴是朋友”的意味，让伊川夏弥忍不住为樱木花道仗义执言，“樱木他比较一根筋而已，他的天赋应该挺高。”

毕竟很少能见到弹跳力那么厉害的家伙。

流川枫没说话，伊川夏弥开始担心他该不会已经睡着时，听到一声轻轻的“嗯。”

单音节的字，却让伊川夏弥听出了认同之感。她有些讶异，毕竟流川枫对樱木的嫌弃太满，她以为他最多嗤笑一声。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他还是认可了樱木某些方面的？

她摇了摇还剩一半的饮料没点破他的心口不一，“话说，你多久开始打篮球的？”

【她的话好多。】

“记不清了。”他嘟嚷着，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转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哈欠打到收尾处，他好似忆起了什么，没头没脑的问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伊川夏弥的眼里泛起困惑：“什么？”

他偏着头好似在端详着伊川夏弥，良久道：“送我第一个篮球的人，好像叫做伊川成。”

……

明明休息了那么久，为什么心脏还是像是装了马达一样蹦个不停？仿若下一秒就能从她的嘴里蹦出。

手里的宝矿力还浸着水珠，罐身一点点地往下滑。

“…你说谁？”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瞳孔失焦像蒙了层雾。

思维迟钝的少年有一秒犹疑，但还是重复了那个名字。

“伊川成。”

宝矿力的罐身脱离了掌控摔落在地面发出“咚”的声响，罐中的液体涌出，浸湿干燥的地面。

她的耳朵忽然听到飞机助跑时的轰鸣，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她明明翕张着唇却发不出声。

伊川成这个人，撇开天马行空的儿童时期，他这一生的梦想只有两个。

第一个，成为一名篮球员登上NBA舞台。这个梦想在18岁时彻底破灭，但他换了一种方式，以职业裁判的身份登陆梦想彼岸，却在即将站上NBA时横死他乡。

第二个，伊川夏弥成为一名篮球员。可惜纵然伊川夏弥从幼儿时期就生长在篮球环境下，她对篮球天生只有看的兴趣。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伊川成一生两个梦想全成了泡影。

可现在，他在人生道路上随手撒过的一粒种子，在无人在意的地方早已破土成长，根深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