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推开窗,望着向外飘的缕缕烟尘,静谧良久,他淡声道:“先生我啊,可以放心离开了。”
傅清卿不解,端坐正视道:“先生此话是何意?”
山丹顺扶灰灰的皮毛。扭头同傅清卿对视:“白马寺主持托我给你带的信可有看?”
傅清卿回想片刻,说:“信上道‘涅槃得重生。则有风地观卦,旱荷得水。愿与施主有缘得见’。只可惜我不懂其意,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主持占卜八卦可谓高深莫测。你不要急,会有悟时。”山丹扔了个摸棱两可的回复,话锋一转,“我那小师弟,虽说学的剑法,但渊谋远略不输我半分。这几年他担参军也是尽职尽责,往后有他辅佐你,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傅清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信晋王。”
山丹低低地笑一声:“你可知邑州城内,传闻晋王早在京城便与傅流云交好,经年别过,现下来邑州见旧友有难,仍是奋不顾身相救。此情此意,绵绵脉脉,着实令人动容。傅家军内你父亲的旧故本是想救你回来,但军中不知传了什么傅小将军已死的谣言,于是他们犹犹豫豫还没动身就被我这位小师弟捷足先登了。”
“此话也不是想劝你信他。识人知人,不能凭他人几句言谈,还需你自身去辩去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应当是明白的。傅清卿,你心不稳,自然对所有人放不下防备的。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这于你又如何不算煎熬。世间魑魅魍魉不绝,志士仁人亦不绝,莫要失了赤子心。”
袅袅焚香萦上茅草屋,傅清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静静地垂着头。
“京内局势,沈长恭想做什么,晋王比我们都熟悉。他在邑州城清理反叛,今夜应当会来此……想要你命的人数不胜数。若是累了乏了,便来这里清净。我有一位必须去寻的人,这间院子往后归你了。”山丹见她不搭腔,拂身离屋,猲獢尾巴摇得欢快跟在身后。
“先生!”
山丹停下脚步,转头回望。跟在后面的灰灰措不及防撞上老者小腿后退几步,不过须臾便从两腿缝隙中溜出去。
“为什么先生见我第一面,便知我是傅清卿?”直觉告诉她,这一别或许便是永远。
“故人之姿。那日在我这破院外并非你我第一回见,”老者浅笑,“你尚在襁褓我便抱过。”
傅清卿迟疑少顷,又喊道:“先生的故人,究竟是谁?”
这间常年无人居住的屋子,或许是为故人而备。
山丹摇摇头,不打算说出,扭头远去。老者年近半百,但佝偻身躯近似风烛残年,他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上留下足迹,同行的猲獢毛发已不似往日光泽亮丽,掺上了灰白。
傅清卿在院前相送,远远望着一人一狗,消失在雾茫茫的天地间。
*
星斗满天,院外摇椅被寒风撩得晃晃荡荡。傅清卿披着大貂,案上备棋,似是等待。
簌簌压雪声渐近,她不等来人抬手叩门便敞开了门。门外人依旧是熟悉的白衣银簪装扮,肩上堆雪,外披的氅衣似乎没更换,衣角的血迹干涩,手持一柄画桃油纸伞。
“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