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时,薛景姮忽然回过头来,对林苒樾喊了一句。
“哦?”林苒樾不解其意,“令君有意去求么?”
薛景姮控了缰慢下来,低声长叹。
“我三年前刚来京城时,就求过了。”
林苒樾见她似乎被触动心事的样子,试探着问道:“那,令君如愿了吗?”
薛景姮摇头,无限心事只在喉间,只是无从开口。
“若连令君也求不得姻缘,那我等禄禄庸常之辈,也该孤寡终生。”
林苒樾笑言,却又问道:“令君心中,已有那个人了么?”
薛景姮不言。
“令君意中之人,定是非同寻常——”
林苒樾的话还没有说完,眼角余光便察觉到一丝亮光倏然闪过。
但她神色未变,只盯着薛景姮。
薛景姮亦有所察,从马上翻身而起,自一旁的枝柯间纵跃而过,数步之后,将那支羽箭抓在了手中。
随后便立在梢头,等那羽箭的主人前来。
“呦,是宁都制!”
是武侯戚肇的养子,宁濯韬。
“薛令君事务繁忙,怎么今日倒有闲情来捉人的箭头?”
“打那伤残的落雁有什么趣,宁都制若有兴致,不如待得空时,容某奉陪,前往蕉山去猎两头熊来下酒!”
薛景姮只立在梢头,并无落地之意,似乎决意要救下那只不能展翅的孤雁。
宁濯韬自然也愿意应了。
“令君开了尊口,在下岂敢不承情?还望令君信守诺言而已。”
“那就谢过都制了!”
话音落下,薛景姮一手去揽了那只落雁,旋身下降至对方面前,另一只手将那支羽箭放回了宁濯韬的箭筒。
与对方辞过后,又回到了路上。
林苒樾接过薛景姮手中的那只伤雁,赞道:“令君的身法,只怕当世再无第二人。”
“当世或许没有,从前却是有过。”
林苒樾不由好奇道:“哦,是什么人?”
“我知前任钧台令,定不在我之下。”
林苒樾闻言,似乎有些惘然。
“那人不是已经死了,何必再提。”
“昨日死的是她,岂知明日不是我?”薛景姮又回过头,忽然问起她:“回城后我要去燕春阁,你要同去吗?”
倒像是在询问一位年久的相识,而不是新收的仆从。
林苒樾一愣,摇头。
薛景姮笑道:“那你就先回去罢。”
林苒樾趁着薛景姮未归,将伤雁安置下,又去了清乐坊。
那院门依旧是上锁的,她便寻了个角落,倚着墙立住。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见有人挎了个竹篮,自外面回来。
“元凊!”
虞元凊这才注意到,墙角的暗影中,隐着一个人。
那人喊自己的声音听来很是耳熟,她于是上前去查看,一看清了那人,便不免低声惊呼。
“竞寻!”
虞元凊眼中一热,忍住眼泪,携了对方向家中走去,待踏进家门,将院门掩好,才又问道:“你何时回来的?你这伤是——”
凌竞寻随她进了屋,一边点上茶炉,才开口同她叙起。
“一个月前。你们出远门了吗?我来过几次,家中都没有人。”
虞元凊原本正取了茶盏向炉边走来,闻言却忽然迈不动步,怔在原地,眼泪再也难止地落下来。
凌竞寻见状,心中乍寒。
“发生了什么事?”
“竞寻,滟琅进了大狱,冬月便要行刑了。”
“为何?”
凌竞寻一时自是想不出,容滟琅年少时识人不明,嫁了个畜生,但这又何至于上法场?
“她杀了人。那个人要卖她,她趁着他酒醉,砍了他。”
“怎么不逃?”
凌竞寻知道的是,依着容滟琅的性子,做个亡命之徒,也好过认了这命。
可是她为何没有逃?
“半年前她的腿已被那畜生打断了,上诉也被驳过了两次。事发之时,恰巧有人去找那畜生,撞了个正着,等她被拖着见了官,我才知晓。若知如此,我早该带她逃了,路上如何,也好过今日……”
许是时间久了,虞元凊再谈此事,所有的情绪,随同那些烈日当空或者圆月高照的昼夜,已被消磨殆尽。
而凌竞寻听了,却如将心放进滚烫的沙海中翻滚。
她曾自恃武艺天下无敌,到后来为人驱使身败名裂。
虞元凊与容滟琅无依无凭,想要讨半分公道,却不免要连性命也搭上。
“这些时日,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打点了狱卒,进去照看她,至少,还能教她多陪陪我。”
“拘文是哪个府下来的?”
阳翟城中,掌管诉讼刑狱的,有骊川与朔关二府,分别受理东十六坊与西十三坊的诉讼公案。
若依条例,此案应归在骊川府下,本无需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