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形并非公主与驸马,府上又一向没有客人来,况已是这样的时辰,她心中顿生警惕。
即便她分明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感。
不过,她自恃有武艺在身,当即出声呼道:“什么人!”
那人虽一直背对着她,却也早已察知她的脚步,又直待她出声询问过后,才缓缓转过了半张脸来。
借着聊胜于无的星月光辉,星璃认出了那半张脸,低声轻呼着小步趋向前去。
“令君!”
凌竞寻这才转过来,见对方双眸中溢满了泪,却是笑问:“是某欺负星璃了么?”
星璃无心理会她的笑语,只顾叙自己的别话。
“令君,你还在!去见过公主了吗?她若知晓你回来了,不知会如何欢喜!”
“——她不会欢喜。”
凌竞寻脸色暗下去,抬头向夜空望了一眼,又与她叙起来意。
“我此时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
星璃见对方忽而正色严辞,猜道或许其事与公主有关不由惊问:“什么事?”
“武侯戚肇已然决定上奏设立刑狱司,并举荐江凛言执掌司务。”
星璃听过,更为讶然:“我方才得知他要上奏设立刑狱司,却还不知他要举荐江司狱。令君也在察访此事吗?公主可曾知晓——”
凌竞寻明白她话中之意,当即摇头。
“她若问起消息来处,你只说是寒凫所得。”
寒凫是楚诵宁的绝密人手,除了她自己与星璃柒雪三人之外,再也没有谁知晓。
星璃乍听她说起,不由问道:“令君是如何知晓寒凫所在?
凌竞寻不愿再说“寒凫”二字也是出于自己之手,便随意答道:“是她从前与我说的。”
星璃视她面色,便不再追问此事,却道:“对了,令君如今在何处就职,往后,等公主了了心愿——”
凌竞寻似是听得不耐,笑了打断道:“从前的事,何必再叙?我如今只是一介奴仆。”
又将手中所持的一个木匣递了过去。
“这是给公主的,也说是寒凫所奉即可。”
见星璃欲言而又无从开口,凌竞寻只好又笑道:“时辰不早了,快去与她回话罢。”
待目送她向云枝殿而去,才又戴上面具,隐入夜色中。
“你离去的那天,嘉墀苑驳回了案宗,令朔关府重新起立,朔关府依令而行,早已再度呈递了,明日便要出决议了。”
林苒樾听虞元凊说完,知她心中仍有隐忧。
毕竟是生死之论,她亦无更多言语相慰,于是留了不久,便又回了承明坊。
楚诵宁听星璃说完,心头一片明朗,面上难得有了笑意。
接过星璃递上去的匣子,还在惊奇寒凫何时竟有了这样的心思。
打开匣子,见了那一层略微变干的枝叶,愈加惊喜道:“寒凫从何处弄来的这个?”
星璃只好支吾应道:“似乎是外地来的商贩……”
楚诵宁见她面色有异,却不多问,从匣中拈起一枚略青嫩的金桔,教她品尝。
待她略嚼过,酸涩得脸都皱了,才忍笑令她去歇了。
而后,独自端着那只木匣,沉思良久。
星璃一面走,一面想到,下次一定要寻机会与公主说两句凌竞寻的坏话。
翌日一早,楚诵宁便到了朔关府,去吴偁若的署中问起案情。
“容滟琅的决议,定下了吗?”
“回公主,嘉墀苑已准了千里内流刑,只是府内还未将所在定下来。”
吴偁若知道她近来对此案颇为上心,原本也有意要去探问她的主张,于是乘便问道:“不知公主可有示下?”
“孤又无此权,岂可越俎代庖?不过是那容滟琅孤身一人,又已伤残,行动不便,倒教孤想起了昔年外祖父年轻时遭逢离乱的境况,不忍令其发往西北不安之地。”
吴偁若念及尊长之难,亦有感怀,并知晓楚诵宁已有主意,便仍将决议权交给她。
“公主恻隐之心,微臣同感。不过南下之路,尚未有流刑之例,故其所在,还需由公主定夺。”
北卫疆域之南,皆与北燕相邻,还未曾设置流卒营垒。
楚诵宁于是直言道:“孤年幼时,曾随先帝前往武陵。近来有闻,那里自经开国丧乱,多年未复。物产虽丰,却因居民稀少,而终究荒陋。若能令其往彼此安置,或可算得两全。”
吴偁若便知她有意周全容滟琅,于是自行又加宽恩。
“公主此意甚周。微臣以为,容滟琅伤残势重,绝无潜逃之力,若差人押送,倒是多有不便,不若限定日期,令其自行前往?”
楚诵宁自是更温言嘉许。
当日,朔关府便出了决议,令容滟琅流配武陵,宽限一月之内前往。
午后,虞元凊将容滟琅带回家中,略收拾了些起居所需之物,又整理了先前备好的要紧家累,便登上了林苒樾停在门外的马车,向武陵而去。
林苒樾再回到钧台苑时,薛景姮正在霭叶亭中凝神久立。
“阿樾,你回来啦?”
她去了十一日,与告假的归期还差一日。
“奴怕变天了耽搁在路上,趁晴时星夜兼程,便早了些。”
薛景姮却一笑,与她道:“你还是晚了两日,未赶上刑典司开设之期——”
“刑典司?”
果然设立了吗?与那个人所希望的一样吗?
她虽然心中切念,面上却是全不在意之状。
“与奴有何关系?”
薛景姮却问:“那你以为,与我可有关系?”
主仆荣辱与共,林苒樾已誓随薛景姮,又岂可置身事外?
林苒樾忽然意识到,便忙认了错,借机询问起来。
“奴知错。不知是由何人谏议,又是何人执掌?”
薛景姮察其神色,心底暗笑,却为她一一解答。
“诵宁公主寻由表议嘉墀苑事务冗杂,当放免刑狱之权。武侯相和,又表立刑典司,诵宁公主遂举荐吴司狱掌理,却被驳回,以江凛言相替——”
林苒樾心中平复,却又追问:“又是何人举荐了江司狱?”
薛景姮与她直言:“武侯戚肇的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