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姮却笑:“世之礼节,多只是拘束守礼之人而已。”
于这些细枝末节,恰如与她同桌而食等,林苒樾只好随她而已。
薛景姮有意要登上城楼去望城中夜景,途经燕归台,二人又被台上的灯火吸引,驻足观赏过许久,才又向南行去。
她们要登的是阳翟东南的城楼,那一处远离街市,比起另外几处,要略清静些。
不想却望见楚诵宁与俞业臻一同带着随从自城楼下来。
薛景姮有意避让,于是远远地便闪进了一旁的夹弄,估量着那一行人走远后,方又出来继续向前行去。
忽而叹道:“又何必作出这副样子!”
“嗯?”
“我说那二人,作戏何必这样真!”
林苒樾此时方知她说的是楚诵宁与俞业臻,便抬眼问道:“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是本朝之幸——不是令君说过的吗?”
“我那是与他说,又未曾与你说!”
“难道不是真的?”
林苒樾似自语般问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莫名的期许是从何而来。
薛景姮却笑她:“你只知低着头,什么也不去看,又如何辨明真假!”
林苒樾只好一笑而已。
她二人登上城楼时,雪片已飘得紧了。
二人今日出行前皆未曾束发,不多时额边散落的碎发便被融化的落雪淋湿了。
在某一处停留时,林苒樾从袖袋中取出绢帕,抬手要为薛景姮拂过额前的湿发,却被她躲开了。
薛景姮只向一侧跨出了一步,又忽而曲肘搭在林苒樾的肩上,侧首伏了上去。
她面朝外侧,林苒樾也不知道她在望着什么,或者只是阖起了双目。
她感受得到,薛景姮今日似乎装着满腹心事,于是试探着将手中的绢帕举到她面前去,被她接过。
她落泪了么?
林苒樾一面将手抚到她背上,一面却低声提醒道:“令君,此地人多眼杂,若是被人认出,不免多有闲话。”
薛景姮不动,却笑问:“什么闲话——说我薛景姮不谨风仪,与近侍鱼水同欢?”
似此言语,她已有所耳闻,然而并不曾有人敢于当面教她听到。
林苒樾却避开她话中之意,仍劝勉道:“令君既然不曾有那样行迹,何必又要担此虚妄之名?”
薛景姮方又直起身来,正面向她的脸,将双手伸向她耳后的发间。
“我既担了此名,纵然落实行迹又如何!”
眼前人与自己身量相当,若要细论,还要高出半寸,不知为何,薛景姮骤然想道。
又见其只是木然垂着眸,忽而又想起另一副低眉垂眸的面目,心中万分凄然,转身向身后走去。
林苒樾伫立良久,终于在她转身离去的一瞬间,抬眼捕捉到她脸上那一重忧苦之色,又见她直走到女墙边俯身下去,心中一惊,快步跟到了她身后,双目一瞬不离地盯住她。
薛景姮俯身望着城中渐渐堆积的白雪与闪烁其中的灯火,思绪难以自制地回到了三年前。
那年十月初一,亦是这样的雪夜。
巴东那座小小的院落内,昏昧之中的缠绵与渴求,梦醒来后的悲愤与失措,决然离去的仓皇与怅惘,连同那个人顺承的眉眼,无措的歉意,默然的挣扎,正如决堤的江水,一并在她心底冲荡。
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笑意在嘴角浮起,却只是衬了茫茫天地之间不足为道的一般孤寂。
人生于世,本如埃芥,不足为道。
她直起身,正听到林苒樾在身后低声唤道:“令君,风大了,回府罢。”
便颔首,踩着渐厚的雪,与她下了城楼。
正要出城的商贩推着小车与她们路过时,薛景姮转头望了一眼。
林苒樾发觉后,转身向那小车追过去。
“阿姐,烤山芋还有么?”
那阿姐见了她相貌,还有些惊异,又听她声气谦和,方才安心了些。
“有呢,有呢,要多少?”
林苒樾向炉中张望过大小,答道:“与我包三个吧。”
待她包时,取了零钱出来,回头见薛景姮已经慢慢向前去了一段,却又扯起闲话:“阿姐,天色还不晚,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家住得远么?”
那阿姐低叹过一声,方答道:“家中两个孩子还小——”
林苒樾接过烤山芋,把钱留下,当即转身走了。
那阿姐急忙招手呼道:“欸?”
林苒樾却已大步走远了,又回头喊道:“我有急事,不必找了。”
薛景姮待林苒樾追上来,才停在路边,接过了一个烤山芋,剥了皮,张口就咬。
林苒樾忙伸手拦了她。
“令君!当心!小口些,烫着呢!”
薛景姮听了她的话,笑了笑,果然小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