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我连夜奔走,这茫茫太行山道,又落了积雪,一昼夜间也未必能走得过,不若在此地休息一晚,养足了精神再说。”
又将手自马鬃上拂过,笑道:“何况,纵然你我连夜奔走无妨,它们两个难道就不会累么?”
林苒樾才亦笑道:“是”
二人便又掉头回到了镇上,随便寻了家客店落脚。
客店里原本只剩了两间客房,她们将马安置了,再回到堂中时,又来了两位行客。
那两位行客出手阔绰,其中一位,许是看薛景姮面色端雅柔和,不会与人争辩,竟然提出要她们去厨下的杂物房中将就一晚。
店主人不免要劝说一二,谁知反而令他们愈加狂妄起来,其中一个,摩拳擦掌地就要上前动手。
林苒樾从厨下回来,见状便快步到薛景姮身前,将顺手在柜台上抄起的一支笔在指间转过,弹在那人挥起的拳头上。
那人当即痛得倒退了三步,仰倒在同伴的身上。
抬头仔细向来人望去,见了那样斑驳可怖的一张脸,登时骇得说不出话来。
“你……”
薛景姮略一笑,伸手抚上林苒樾的肩头,温声道:“阿樾,不必争了,让他们一间罢。”
店主人见有一方谦让,立马抓住机会,先请她们上楼下榻,又唤人去安抚那两位。
林苒樾登上楼梯后,无意间回头向堂中那两人望过去,不由略抬起眉梢。
林苒樾将房内略清理过一遍,才教薛景姮落座。
薛景姮却解了外衣就要坐到榻上。
“令君,不净面么?”
林苒樾已从包裹中取出毛巾,又将炭炉上温着的热水往铜盆里倒了些许,涮了涮泼去,重新倒上热水,浸了毛巾,来递与她。
这两日来一路上霜寒雾重,并无多少尘埃,她也不觉得乏,不过,温热的毛巾握在手中,却令她极为惬意,自己拭过脸,更是舒畅,到榻上坐下,隔着窗对外面的雪光出神。
林苒樾自己清理过后,将一张椅子提到炉边,预备在上面歇一晚。
“你收拾好了么,阿樾?”
“嗯?”林苒樾回头,看到薛景姮正端坐在床头,以为她有吩咐。
“你也过来啊,这张床可以躺两个人的。”
林苒樾心中知晓她言行磊落,然而对于这样的邀请,她稍作思量后,仍是拒绝了。
“奴歇在这炉边即可。”
薛景姮却是执意要请她一同歇在榻上。
“你可是防备于我?”
“奴何需防备令君——”
林苒樾对着炉火失笑,却不防被薛景姮忽然跳下榻来扯住手腕牵了过去。
到了榻边,薛景姮又反扣了她的手臂,令她伏在榻上。
她动作过于迅速,胯骨撞在了榻上。
一瞬的疼痛,让她骤然想起在柔然的某个夜晚。
自己在世间,早已放弃反抗些什么。
“令君无需费力,奴听命即可。”
薛景姮察觉她话音有些异于常时,当即松了手,待她转身到榻上坐下,自己才又到了榻上,到里面一侧,扯了棉被躺下。
“阿樾,是我唐突了么?”
“没有,令君心地宽仁,待奴至诚。”
“那你方才——”
“奴只是念及令君一路辛苦,不忍令君再多费力气。”
“哦,我以为你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所为呢。”
“令君为人,光风霁月,怎么会对奴行那种事?”
林苒樾仍旧坐在外侧,薛景姮窥见她面上有了笑意,才又安心。
林苒樾察觉对方的视线扫过来,有些不自在,探身向前将一旁的烛火熄灭,亦扯过棉被在外侧躺下。
雪光映入室内,胜过烛火的昏黄。
薛景姮侧转过来,望着林苒樾的面庞,忽然问道:“阿樾,你面上的印记,是生来便有么?”
她一面问,一面从被窝里伸出手,向林苒樾面上探过去。
林苒樾却略微转头,闪开了。
“为这刀伤,涂了药水留下来的。”
“这刀伤,又是何时留下的啊?”
“三年前。”
“是什么人,为何要伤你?”
“来劫马队的匪徒。”
“疤痕这样重,当时没能仔细养护罢?”
“荒郊野外,冰天雪地,能保命已是万幸,哪还顾得了区区一道疤!”
林苒樾阖上眼,似有些疲惫,其实是不欲再与薛景姮谈论那些往事。
薛景姮略识其意,便不再多言,亦阖上眼,却无端提起那两位与她们相争的行客。
“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个人,有些来历?”
林苒樾忽然又睁开眼,却是笑了。
“令君也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