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野……”

“求你不要忘记我。”梦中的少女一身紫衣，身上挂着的金色铃铛随着她的脚步叮当作响。

她或喜或怒，或笑或悲，一幕幕都生动的像阳光一样直接照进了他的世界。

“外面的事情是什么样的？”少女单纯又不谙世事的眸子亮晶晶的，直勾勾的盯着他，就好像眼睛里只能装进他一个人。

“外面的世界很广阔，有趣的也有许多，上元节热闹的花灯，除夕节璀璨的烟火，上巳节的草长莺飞，到处都生机勃勃，生机盎然。”官野好像听见自己的声音，再这么回答，却又觉得在说话的其实并不是他自己。

“那我没有见过。”原本还兴冲冲的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似乎还有些失落，“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些东西。”

“官野，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你能不能替我去看？”她抬起自己的眼睛，娴静的笑着，就好像被压扁的小草一样，隔天就又坚强的挺立起来。

周围细碎的雨声，潇潇暮雨滴落在叶子上的声音，以及树叶相互刮蹭的声音，少女充满憧憬与向往的声音这好像原本就是他生命里最应该出现的曲调那样，让他到处发痛的身体莫名其妙的平静下来。

“官野，你迟早一天要离开，我不拦着你，但是求你千万不要忘记我。”她哀怨的声音传过来，又带着劝说自己千百万次才勉强换来的释怀。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他明明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只是个梦而已，为什么他会想哭呢？

雨中的山荷叶随风摇荡，透明的花瓣四散开来，梦境就像烟雾一样被风吹散……

睁开眼，依旧是熟悉的地方。

也是自己最希望离开的地方……

“官野……”若叶端着药碗，眼眶发红，估计是不久前哭过。

“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浓厚的哭腔声音，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心疼。

可是官野却挣扎着坐起身体，“山荷叶……”

“雨中的山荷叶花瓣会变得透明……就像水晶一样……”

官野又猛的咳了几声，一口鲜血涂在白色的锦被上，就好像洁白的雪地里开出了点点红梅。

“官野，你是不是想起来那个人了？”若叶颤着声音，心里慌慌的竟然生出了几分害怕，她自己也觉得可笑，竟然这样害怕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她对你很重要……是不是？”若叶明明知道是什么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会去问。

明明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为什么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不肯忘记！

到底是谁？是谁在他心里这么重要？

明明……

若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她不想哭的……可是心里难过不哭出来，实在是憋闷的慌。

“许姑娘，这些天承蒙你的照顾，不过你的好心我肯定要辜负了。”

官野慢慢的抬起眼睛，却盛满了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情绪就好像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身上的千年莲子救不了我……天命如此，岂可违背？”

“当年的救命之恩，你早都还给我了。”

“日后，我们还是就此别过。”

若叶一愣，看着官野那双平淡如古井一般的眼睛突然就生出了几分畏缩，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了？

一个凡人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有压迫感。

突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流出了眼泪。

“我认识的……那个官野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明明是在询问，但却又是异常肯定的口气。

“对，我是前世的官野。”官野从床上起身行了一个礼。

“虽然抱歉，但你认识的那位已经死了，在梦里了无遗憾去赎罪了。”

“我会跟着他生生世世，直到把一切都还给她为止。”说完他看向了窗外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表达感谢。

若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月光之下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冷冷的看着一切，人间风月和他不相关，所以他便清风霁月的站在那里，平淡的注视着发生的所有事情。

“祈仙尊，好久不见。”官野歪头浅浅露出一个笑容。

祈青梧看见官野莫名的觉得熟悉，但是脑海里完全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官野扯了一下苍白的嘴角，依旧是浅浅的笑着，“看着你的样子，好像还记不起我是谁呢，不过快了……迟早你能想起来我到底是谁？”说完，身体的灵魂就好像被抽空一样，官野就这样直直的在若叶眼前倒了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官野！”若叶慌张的跑过去抱住他。

“醒过来好不好？我这里有千年莲子，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救你了！”

她算无遗策，几乎考虑到了所有事情，唯独没有想到官野自己不想活下去了。

宁可在梦里追寻着那飘渺的身影，也不愿意在没有那个人的尘世间醒过来。

是她一厢情愿，偏让他承担着一切，陪着她在这世间走一趟。

若叶不意外这一切的发生，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这么决绝……

“你快变回原形了。”冰冷的声音不带一点的感情，只是在用他的声音叙述一个事实而已。

是啊，她把自己所有的修为都注入到那个莲子里面了。

莲子清如水……官野怜悯万物，对谁都心怀着善意，却没有可怜过自己，自己一腔孤勇却不得善终。

祈青梧低垂着眼眸看了看那个躺在若叶怀里的官野，又好心的提醒了一遍，“不用挣扎了，这个人已经死透了。”

“趁着自己的修为还在，赶紧回到海里才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他看着跪在地上抱着一具尸体哭的不行的若叶，总觉得自己心里也有点难受。

祈青梧扪心自问，自己不是那种感性的人，这世间离别他不知间了多少回，每次除妖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各有苦衷所以才不得不害人，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手下留情。

唯独对眼前这个海妖，莫名的心软了。

似乎很久以前，他也抱着自己的师父这样哭过。

“我知道……”

“仙尊今天来这里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若叶苦笑一声，原本还乌黑的头发出现了一根不一样的颜色，然后慢慢的满头黑发变成墨蓝色，漆黑的眸子也变成海妖一族的墨蓝色，“我很快就会离开，如果有可能，可不可以把他的骨灰扬在风里。”

他从前就向往游历山河，如果这么做，他就可以随着风去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偶尔想起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会不会有这么一例愿意落入海里和她再见上一面？

“好……”

祈青梧静静的看着若叶放下官野的尸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去。

人间繁华，日常喧闹，若叶刚刚从海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哪里都是稀奇的，现在看过来原来觉得繁华的景色失去的是人间最萧条的日常。

人间从来只是因为有了官野所以她才会觉得一切值得。

要是没了他，在海里还是在陆地上有什么区别？

没有留恋的一眼，只是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此天高海阔，他们之间再无瓜葛。

海里不知道年岁。

一年又一年，总有一天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