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章带着唐桑曈玩了一整天,日薄西山时,二人才回来。裴依寻找了女儿一整天,望着开开心心进门的二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拿着鸡毛掸子就要揍人,幸得被贺兰章拦住。
“阿寻,是我带曈曈出去的,你要罚就罚我吧!”贺兰章把唐桑曈护在身后。
裴依寻也是气昏了头,都忘了二人身份,直呼人大名道:“贺兰章,你给我让开!”
一语出,两人都定住了。曾经年少,裴依寻趴在墙头,高兴时就眉眼弯弯,轻轻叫着:“子卿!”生气时,便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他大名:“贺兰章!”
可如今两人都成家,再不是曾经的少郎少女。裴依寻一把逮过女儿,冷冷道:“唐桑曈,给我回去。”
眼见人要走,贺兰章情急竟不顾礼俗抓住她的手:“阿寻!”
裴依寻回眸瞪一眼,他慌忙松开,像是为了缓解尴尬,轻然一笑:“曈曈和你小时候真像,都那么贪玩。我还记得以前......”
“太守大人!”裴依寻出声打断他追忆,语气疏离,“过去的事,民妇早就忘了。”
贺兰章缓缓垂下眼眸,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可我还记得,记得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若当初我早来一步,是不是......”
裴依寻冷笑一声:“我倒是庆幸太守大人来晚了,让我看清一个负心人,差点跳进一个火坑!”
贺兰章却是不愿放弃,又道:“当年的事,我也无奈——”
“无奈?”裴依寻觉得此人的脸皮比自己还厚,嘲讽道,“太守大人,我看你是想坐享齐人之福吧!可惜民妇蠢笨,宁愿和乞丐成一夫一妻,也不愿和自己妹妹缩在深宅大院里伺候一个男人。”
到底是还要靠别人生活,裴依寻没敢把话说太绝,径直拉着女儿走了。她很清楚,富人家的妾过得再舒坦,那也是一个可以随便买卖的东西。就像当初,裴老爷把她贱卖给唐阅。
她好不容易重获自由,怎么会想不开再跑到深宅大院里,等着哪天男人厌烦了,把自己随便赏给过路的傻子。
裴依寻不愿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决计不再搭理贺兰章,也不准唐桑曈去找他。
不过就算她没下这番决意,贺兰章也没空来烦她了。
贺兰章为人不怎么样,但官当的不错。因为蒙山匪军作乱,郦阳城涌来许多难民。有人建议贺兰章封城,他却以百姓不易为由,不仅不封城门,还架起粥棚为难民施粥。
郦阳的兵都被调走了,又有人劝贺兰章,匪徒来势汹汹,不如早些撤退。贺兰章却言:为官者,百姓父母也,岂有父母弃子不顾之理?
他命人训练城中百姓,以做抵抗匪军。又派人前去打探,算计蒙山匪军到郦阳的日子。
可郦阳城里有钱有权的,并不是个个都像贺兰章这么蠢。他们都不需要人提醒,一早就收拾家当,准备跑路,其中就包括裴老爷一家。
幸好贺兰章也不是蠢得太厉害,在那些人跑之前,派兵守住各个城门,又在太守府上摆一桌宴,邀请达官显贵入席。说是蒙山匪军来袭,需要各位大人相助。
众人明白他意思,就是要钱要粮呗!
若不给,就不能出城,不能出城,小命就不保。入席者都是笑面虎,脸上笑眯眯,心里巴不得把贺兰章撕成碎片。
他们交出了大半家当,终于离开郦阳城。裴老爷仗着与贺兰章的关系,想要少交一点,却被贺兰章婉拒了。
席宴散后,裴依寻忍不住问贺兰章:“你为何要放这群小人离去?”
贺兰章望着满院的杯盘狼藉,目光沉静而温柔:“我占了他们的钱财,若还将他们留在身边,无疑是给自己埋下一个大患。既然杀不了他们,不如将他们都赶出郦阳城。”
裴依寻仔细一想,确实有几分道理。忽而转首,又见贺兰章盯着自己,心一紧,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贺兰章道:“阿寻,你也走吧!”
“什么?”裴依寻有些没反应过来。
院里下人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夜幕落下来,只剩堂前这盏灯亮着。贺兰章望着那灯,目有所思呢喃着:“我原以为我能守住郦阳,能保郦阳免受战火的侵袭,倒是妄想了。”
裴依寻隐约听出了点不对劲,立刻走上前,扳过贺兰章的肩膀,正色问道:“什么叫做能守住郦阳?贺兰章,你把话说清楚点!”
贺兰章扯了扯嘴角,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轻松些,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叫人轻松:“阿寻,天下早就乱成一锅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