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唐桑曈第一次来到墨川大街上,这里比郦阳还要热闹。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声音。一个老翁路过,扛着的草把子上插满小风车。风吹来,小风车们一齐咕噜咕噜转起来。
唐桑曈盯着那小风车,再也挪不开目光,成了老翁身后的一条小尾巴。不多久,老翁遇见了个熟人,熟人打趣道:“莫三伯,怎么今儿身后还挂了条尾巴哟!”
老翁回头一瞧,有个小孩儿痴痴盯着他的小风车。老翁心善,也爱小孩子,取下一只小风车递给唐桑曈,又捏捏她的脸,笑容慈祥:“哪家的小孩哟,快回去吧,莫走丢了,爹娘心疼。”
唐桑曈拿着小风车笑得格外甜:“谢谢爷爷!”
她刚说完,就瞥见了自己的父亲。这个时候,裴依寻也恰好在人群里看见她。一大一小,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曈曈!”
“爹爹!”
终是唐桑曈先扑进父亲怀抱,裴依寻追在后面,只逮到一缕空气。唐桑曈记起母亲的声音,又转过身甜甜叫了声:“娘!”
若是唐阅身边没有人,这该是很温馨的一家三口。可偏偏唐阅身边有人,还有不少人。
裴依寻先是看见一抹亮丽的裙边,缓缓抬起头,就见唐阅身边立着个容貌秀丽、打扮不俗的女子。和她比起来,裴依寻简直是像刚从地里爬出来的村妇。
那女子是慕容静,她先是低头瞧了瞧小的,在抬眼看看裴依寻,转而看向唐阅,笑如三月春光:“唐将军认识她们?”
唐阅面无波澜,沉默许久,才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裴依寻心一震,赶紧拉过女儿藏在怀里,同时颔首致歉:“将军恕罪,小女无状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见谅!”
唐桑曈看不见大人间的硝烟,觉得好奇,正要开口,又被母亲捂住了嘴。
“可我听那女孩叫将军你爹爹。”慕容静笑容越发灿烂,眼尾飘荡着冷意,直勾勾盯着母女二人。
唐阅悄然转身,正好挡住母女二人,平静道:“公主殿下,宜安的使臣已经来了,别耽误了四殿下的大事。”
慕容静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顿了片刻,忽而一笑,悠然道:“将军说得没错,我们还是快过去吧!”
他们走了,裴依寻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然而唐阅那句“不认识”又似一支箭,狠狠扎在心上。
她步子踉跄了下,拽着迷迷糊糊的女儿离开。刚回到住处,攸乐就带着人过来,一边催促人赶紧收拾行李,一边气急败坏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们,要换身衣裳,不要出去,可你们就是不听。果真是女儿家见识短,若耽误了将军大事——”
“咚”的一声,裴依寻把行李摔在桌上,打断了攸乐的絮叨。她愤愤不平道:“对!我就是没见识!怎么着?嫌我碍事呀!那让你们将军别娶我呀!娶了又不敢认,当着别的女人的面赶我走——”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委屈起来,却固执地不愿露出一点软弱,提起行李牵着女儿就往外面走,气呼呼说道:“好,我走!反正他也不认识我们,以后他过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谁也别碍着谁!”
可刚跨出院门,外面又堵了一伙儿人,皆系着一条银腰带,便是七公主慕容静手下的银腰卫。
显然,他们和攸乐不是一路。
对方人更多,几乎塞满整个小巷子,打头的首领名为沈岫,样子十分悠闲,瞧着自己指甲问道:“攸乐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呀,怎么还拖家带口的!”
攸乐这边人少,就十分紧张了。他毫不客气地把裴依寻母女拽回院子,自个儿堵在门口,一脸的不屑:“小爷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阉□□了!”
也不知攸乐的话哪点刺激到了他,沈岫眼光骤冷,竟趁人不备,飞身一脚踹过来。攸乐当即就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墙根。
裴依寻哪儿见过这场景,吓得目瞪口呆,赶紧抱住女儿。那沈岫就立在攸乐原来站着的地方,轻笑悠然道:“攸乐大人,看在你是唐将军属下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他的目光又转向裴依寻母女,好声道:“夫人,公主殿下今日见你家女儿生的可爱,想请她过去领些赏赐!”
来势汹汹,这不是鸿门宴嘛!裴依寻身子一顿,抱着女儿就往外冲。可对方人那么多,她怎么跑得掉。
数十个侍卫冲上来抢孩子,裴依寻不想松手,但女儿哭得那么惨,一定是被抓痛了,她的心跟着痛起来,只能选择放手。
侍卫把哭闹的孩子交给沈岫,裴依寻就追过去跪在他面前,不停地磕头:“大人,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我们已经决定要离开墨川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的。”
统领笑容倒是和善:“夫人既然来了,不妨好好住一段时间,又何必急着走呢。”
说罢,也不顾裴依寻哭得有多凄惨,径直抱着孩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