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贺兰章被绑扔在他面前。堂上只有他们两人,墨川将士们被他支出去了,贺兰章的一家人都软禁在太守府后院。
唐阅觉得好笑,他们两人各自嫁娶,各有子嗣,却还藕断丝连。唐阅扯动嘴角,冷笑了下,终于出声问道:“以前郦阳城里有一位裴家大小姐,不知贺兰太守认识与否?”
贺兰章闻言一愣,他早已认出唐阅,却没料到唐阅是为儿女私情而来。俄而想了想,不卑不亢叹道:“将军大动干戈,亲临郦阳,却是来问这些风言风语。”
唐阅神色越发深沉,身上隐隐泛着冷意,意有所指:“是风言风语,还是确有其事,太守大人,你比我清楚。”
贺兰章挺直脊背,立刻说道:“既然将军连自己夫人都不信,又何必来问在下!”
“嘭——”唐阅一拳砸在方桌上,弹起身厉喝道:“她一听你落难,便出府寻人!不顾自己病体虚弱,依旧为你求情。你还要我怎么相信她!”
话音刚落,贺兰章就反应过来,唐阅试探过裴依寻。于是接着说道:“将军真正该做的,不是试探尊夫人,而问清楚当年事由——”
“那好!你来立誓!你和她从无瓜葛,素昧平生!”唐阅骤然打断贺兰章的话,恨恨盯着他。
贺兰章话在喉间滚动几下,终是没能说出口。唐阅再度冷笑:“怎么,太守大人哑口了?”
“因为在下确实与尊夫人相识。”贺兰章眸光暗了些,恍如回到过去,认真说道:“却不是将军所想的藕断丝连。”
他声音低沉缓缓,将那段裴依寻都不知道的过去道出来:“我与尊夫人年少相识,却是有缘无分。当年,我上京赶考,刚出郦阳便遭劫匪,身上财物尽失,行乞一年,才到京城,却刚刚错过春试,只得再等一年。高中状元,又得七公主青睐。我为避开这桩婚事,只能当朝发誓,已与郦阳裴家小姐定下婚约,请求陛下准许我归家完婚。”
“于是七公主派人送我回到郦阳,而那时尊夫人已嫁与将军为妻,还诞下一女。是我懦弱,为避七公主,指了另一位裴家小姐,也就是我现在的夫人。”
再次听到慕容静的大名,即便是已死之人,唐阅的神色还是闪了闪。他太了解慕容静了,知道贺兰章没有撒谎。都说同病相怜,唐阅难免其外,对贺兰章的恨意都少许多。
而贺兰章也抬眸看向他,继续说道:“当年我与尊夫人再见,她抱着女儿,痛骂我忘恩负义,还说感谢上苍,让她提前嫁人,避过无耻之徒。裴老爷劝她入太守府,她则指天发誓,宁为贫家妇,不做贺兰妾。又祝我出门被车撞,吃饭被骨噎,晴天被粪浇,雨天被雷劈。使得我那一段时间,出门总要带一把伞。”
这诅咒的风格,确实很像裴依寻会说的。唐阅眼皮跳了跳,生出些许自豪与得意,至于怒气,已经没剩多少了。但心里的芥蒂依然在,不死心念出一句诗文:“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句诗文,敢问太守大人,你又作何见解?”
贺兰章却是一笑,好声反问:“将军,你觉得这是尊夫人会说的话吗?”
唐阅凝神想了想,绝对不可能!首先裴依寻就不可能双泪垂,她只会指着人鼻子骂:“你这些年死哪儿去了!”
贺兰章又道:“当年我家道中落,家母重疾缠身,因无钱买药被药店伙计赶出来。一颗明珠至少百金,我若有这样一颗明珠,何不拿去为母换药,改善家境?”
听到这儿,唐阅这才察觉戏班老板说的话有许多不实之处。那些戏班子为了引人眼目,往往胡编乱造,编出许多惊世骇俗的情节。常人听到这些,都是一笑了之,当个饭后消遣之物。
偏偏他当了真,还一怒之下冲到郦阳来兴师问罪。
又想起裴依寻向来心善,家门口路过一乞儿都要赏两张饼。故人落难,没道理不施以援手。
他越发懊悔,当时就该听文彦卿的话,直接找裴依寻问清楚,而不是写什么信去试探她。
可惜人在千里之外,万分的歉意也送不到。
唐阅沉思片刻,骤然起身,提剑走到贺兰章面前,锐利的眼眸垂下,冷冷盯着他:“即便如此,你与阿寻少年情义为真。”
寒光闪烁,利剑横颈。贺兰章面不改色,如修竹立于山原。
下一刻,剑光动了,贺兰章下意识闭眼。一丝刺冷的寒意从颈间划过,他睁开眼,却只见一缕青丝飘落。身上的束缚也解开了。
“可年少之誓做不得真。”唐阅说完,收剑入鞘,大步前去:“当年阿寻为你守节断发,今日你还她一缕,你二人恩怨就此干净,再无瓜葛。”
贺兰章暗暗长舒一口气,缓了会儿,像是想起什么,立刻回头叫道:“将军!”
唐阅刚迈出门槛,听到他这声,颇有些不满地转回来问:“太守大人还有事?”
贺兰章道:“将军,尊夫人念的每一句诗文,皆是他人之物。唯有一句,是她自己的感怀,写于姻缘牌,扔在姻缘祠里的姻缘树上。将军想知道尊夫人真正所爱,何不去找出那块姻缘牌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