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认出自己的母亲,跟着哭起来。裴依寻把他推过去,阿秀便一把将人拥入怀中,紧紧抱着,生怕一个不注意,怀里的孩子就飞走了。
她日思夜想,念了又念的夏生终于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如何舍得放手。裴依寻也被这番母子重逢感动得稀里哗啦,谁都没注意到屋里又来一个人,还是戚家最不能得罪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响起,屋子里的人都被震得身子一抖。裴依寻缓缓回头看去,就见戚老爷脸色铁青立在门口,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大步走来,一把拽开夏生,盯着阿秀,指向摇篮里哭泣的婴儿呵斥道:“亏你还是个当娘的,孩子哭了都不知道哄,还抱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野孩子。”
阿秀哭得梨花带雨,慌忙摇头解释:“老爷,他不是野孩子,他也是我生的孩子,我好久没见他了,我想呀,想得紧呀......”
戚老爷闻言,这才分出一点注意力打量着夏生,目光随即一沉:“他身上这件衣服哪来的!”
阿秀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接说了实话:“当初老爷给我一匹缎子,我想起夏生还没冬衣,就给他缝了一件。”
夏生被戚老爷吓到了,跟个鹌鹑一眼缩在床尾的帘子下,想去母亲身边,又不敢,只能无助地看着母亲。他生得面黄肌瘦,身上袄子却崭新泛光,一看就不是穷人不该穿的东西。
戚老爷目光越来越冷,咬牙说道:“我给你缎子,你不说为我儿子缝几件,还一心就想着戚府外面的破落户。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把我的真心踩地上糟蹋。要真迎你进门,我戚府还不得被你搬空了!”
阿秀不断摇头,凄凄哀哀道:“老爷,阿秀没有那个意思——”她说着,想去牵戚老爷的手,却被人一掌打开。
戚老爷冷哼一声,漠然无情道:“我会给孩子找个奶娘,你赶快收拾东西滚出戚府!”
阿秀顿时怔住,愣愣望着戚老爷,似是没想到这般无情的话会从他口里说出来。明明前几日,两人如胶似漆,戚老爷捧着她的孕肚,含情脉脉说,这胎是个女孩儿也没关系,将来继续生就是了。阿秀被他的话羞得两颊绯红,却不敢有一丝抱怨,只得撇过眼,不敢再看。
然而今天,她刚给戚家生个男孩儿,就被扫地出门。
一直扮隐形人的裴依寻看不过去了,往前挪一步,小声说道:“老爷,夏生是我带来的,与阿秀无关。”
戚老爷冷冷瞥她一眼,并未说什么。戚夫人已经告诉他了,眼前的绣娘很有可能是反王唐阅的妻子,必须留着。
至于阿秀,戚老爷肯定是不要了。那夜的事对他刺激不轻,消息走漏出去,害得他在同僚前丢了好大一个面子,戚夫人也拿这件事对他冷嘲热讽。
如今又冒出个夏生,戚老爷只巴望着早点把人赶出去清净。他一甩衣袖,离开房间。没过多久,又来个嬷嬷,当着阿秀的面,抢走阿秀的另一个孩子。
裴依寻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心里的愧疚汩汩往外冒。若不是她执意要带夏生过来,阿秀也不会被赶出戚家。
她想让阿秀来自己家,可又想起,自己也是住在别人家。
忽然间,裴依寻又想起,当初是戚夫人求阿秀同意的。说不定去见见戚戚夫人事情还有转机。
然而事实实在叫人失望,戚夫人的反应与戚老爷一样,都是说要阿秀赶紧搬出戚府。当初戚夫人找阿秀,是看重阿秀老实。可没想到阿秀爬上床后,也变成了一个狐媚子,居然引得戚老爷和她商量纳妾的事。
戚夫人正愁没把柄赶走阿秀呢,谁知就发生那件事。如今阿秀失宠,她哪儿能容得下这个狐媚子继续在她家里撒野。不消戚老爷吩咐,戚夫人马上叫几个嬷嬷把阿秀裹在被子里,从后面扔了出去。
甚至当初承诺过的,生儿子的十两赏银也没有了。
青石铺就得街道干净敞亮,一排排的楼阁高低错落,悠扬的叫卖声从远处飘来,更衬得小巷子寂寥非常。
阿秀勉强支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凌乱的头发从肩头散落,她静静打量着这个世界,仿佛是第一天来到这里。
那些嬷嬷骂完几句不知廉耻的话,就离开了。裴依寻悄悄从门背后溜出来,扶起阿秀,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低声喏喏:“对不起,若不是我多事......”
阿秀摇摇头,回眸狠狠盯着戚府,有气无力道:“不怪你,只怪我当初不听你的劝,居然真的相信这群吃人的鬼,是什么天大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