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简繁华会无视他的话,让他自己和“杨洲际”撕咬,直到一方露出破绽为止呢。
简繁华也在想为什么,他以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话到了嘴边时,说比想象中容易,“因为我也有在乎的人。”
简繁华只是试着,将心比心。
苏弦锦:“……”
精彩的回答。
看来是一块好木头。
苏弦锦心里的气勉强平了,和简繁华再同行一段,也未尝不可。
他说:“家主交代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之后我要去约定的地方,找到我妹妹。谢公子与她同行,一路无事的话,必定会去约定的地方等我们。”
“不知简大少爷可要同去?”
苏弦锦身上有冰棺,于情于理,简繁华都不能让他一个人走了。
简繁华点头,“自然同去。”
但是,“苏家和剑阁的灵师,你不管吗?”
简繁华急匆匆出祠堂,一是急谢骄的事,二是要将简家灵师召集起来,再做安排。地火危险,谢骄能自己处理,那些随他而来的灵师不行。
苏弦锦思考,“苏家灵师不是我的人,死活与我无关。”
迎着简繁华诧异的眼神,苏弦锦解释,“你不要觉得我冷漠,我这个苏公子,只是外表光鲜,内里没什么实权。我想管他们,他们也得听我的才行。”
“至于剑阁……他们可是群剑疯子,一个苏家祖宅,困不住他们。”
苏弦锦拍拍简繁华的胳膊,心道是一块结实的木头,向杨洲际走去,替他解开束缚。
苏弦锦用箭矢将杨洲际勾了下来,将人单手扛起,他现在看简繁华很顺眼,“杨兄醒来还得一会,我会一路留下标记,等你出来。”
简繁华即答:“好。”
苏弦锦得了简繁华的回答,也不管其他人,潇洒地走了。
“他走了?”
苏弦锦扛着杨洲际走远,任合意也不沉迷撸兽了,拍着兽灵的背,走到简繁华身侧。
“任师兄这么对苏公子,是故意的吗?”
简繁华没藏着掖着,自家师兄,他有什么问什么。若任合意因此事对他不满,错的是任合意。
任合意“嗯”了一声,“你看出来了。”
“任师兄不是小气的人。”
苏弦锦做的再不对,打一架远离就是了,何必做挤兑人的事。
任合意满意一笑:“不愧是我的师弟,说话就是好听。”
简繁华:“过誉。”
他问:“任师兄如此,可是与谢师兄有关?”
任合意一手抱着灵兽,一手往占星雨那一指,“你问小少爷,小少爷让我这么干的。”
简繁华:“任师兄,莫开玩笑。”
任合意不满:“师弟,你是我的师弟,怎么护着外人呢。”
简繁华说实话:“占星少楼主,绝不会说让你怎么干。”
占星雨说话的风格,是事情+结论,他不可能让任合意做什么。
任合意:“他怎么没说?”
少年不满地围着简繁华转圈,“他说了,苏弦锦,麻烦,杨洲际,麻烦。两个人都是麻烦,那我还不得拿出应对麻烦的架势,让麻烦自己走呀。”
“你看,我做的多成功。一个麻烦带着另一个麻烦走了,师弟,你该夸我。”
简繁华听任合意跟他胡搅蛮缠,无奈道,“任师兄,你这解决麻烦的方法……真是直接。”
速度,但伤人。
任合意面无愧色,他这人护短,眼睛里只装着几个人。苏弦锦如何想他,他不关心。
任合意抱着小兽晃荡,“简师弟,别太认真。”
“那小子算计我们的时候,可没想过我们能不能抵御地火,会不会有性命危险。”
“他很爱他妹妹不假,但一个爱妹妹的哥哥,就得被所有人接受,所有人原谅吗?你可别忘了,简家的灵师还在地火里烤着呢。地火一日不灭,他们只有等死的下场。”
任合意的话说得不好听,但是是实话。苏弦锦算好哥哥,但他对其他人的漠视,也是肉眼可见的。
怕地火之行出差错,这小子可是一个传送阵,把所有随行的灵师都卷到了苏家祖宅里,受地火灼烧。
这样冷硬的心肠,果决的执行,任合意想想都心惊,更别提对苏弦锦有好印象。
简繁华被任合意说得哑口无言,他对苏弦锦态度的转变,是不是没考虑到自家灵师的痛苦呢。
“简师弟,这不是你的问题。”
“你只是看见了苏弦锦的孤立无援,并支持了他一下,这不是什么坏事。”
简繁华能共情苏弦锦,很大程度上是他心软,他看见了苏弦锦对他妹妹的在乎,不希望人心被辜负。
任合意欣赏简繁华的心软,因为人心是肉做的,没有人能做到绝对理智。师弟心软不是大事,他这个师兄心硬就行了。
任合意的安慰收效甚微。
简繁华心情低落,“我应考虑得更全面。”
作为简家的继承人,他思考的角度应当更全面才是。
任合意:“……”
怎么办,他不会安慰人啊。
占星雨弄出动静,他踩着断枝,循声走到简繁华这边,银色的光辉在他眼中淡去,但副作用仍然存在。
占星雨用一双无神的眼,精准捕捉到任合意。
他对任合意说,“你,麻烦。”
任合意:“小少爷,这个时候,你先别说我了。”
他眼神示意占星雨,希望他安慰一下简繁华,但他眼神抛给“瞎子”看,注定不好成功。
占星雨没有安慰简繁华,而是给他新的难题,“他没骗人。二选一,是真的。”
简繁华一惊,占星雨不会骗人,但他的话太简洁了,简繁华想问的更清楚,“谢师兄和苏小姐……一定要在他们中间做选择吗?”
占星雨:“谢骄没来,苏弦鸢死;谢骄来了,苏弦鸢有选择。”
简繁华一时难以理解,“占星少楼主,你让我缓缓。”
占星雨说话的水平,和附身杨洲际的“异”有得一拼,初听极具冲击力,细想叫人心神惊。
简繁华以为他理解了大概,但占星雨的话又让他迷惑。事情的关键不是冰棺和苏弦锦吗,怎么又扯到苏弦鸢和谢骄身上了呢?
师兄是做了什么,必须得和苏小姐绑在一起“你死我活”吗?
谢骄和占星雨的话,谁比较真,简繁华已经分不清了。他假设他们的话同时成立,那问题的关键:冰棺女子,苏弦锦,谢骄,苏弦鸢,又会怎样联系起来呢?
简繁华听到了大地震动的声音,他过了好一阵,才发觉抖的不是他的灵智,是他的身体。
地脉在震动。
恐怖的震感打断了简繁华的思绪,他现在必须召集简家灵师,把人安全转移出去。
简繁华看着摇晃的亭台楼阁,急道:“任师兄,占星少楼主,我要去召集族人了。”
简繁华只是简家的少爷,占星楼和逍遥门如何,他不好追问。
地震来得比想象中快。
任合意看了占星雨一眼,“简师弟,你小心,我们在外面等你。”
简繁华人已经看不见了,任合意只能听到一声极小的“好”字。
任合意:“小少爷,师弟走了。”
占星雨无需看,“祂醒了。”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继续冷眼旁观,无视事态的发展吗?”
“苏弦鸢死,苏弦锦活;苏弦锦死,谢骄活。”
占星雨的话,在他的角度回答了任合意。
任合意揉着太阳穴,“小少爷,别念了,再念就晕了。”
他叹道,“谢师弟也是倒霉,和两个克他的人纠缠在一起,不死一回哪里能破局呢。”
幽蓝的兽灵从任合意怀中跳出,大地震动,石兽坍塌,兽灵们将不被禁锢,重新寻找适宜的家园生活。
*
地脉的震动,在外等待的苏弦锦和杨洲际不会一无所觉。
杨洲际已经醒了,被“异”附身的少年看起来没多大事,能走能说,精神也足,面对表情凝重的苏弦锦,还能笑着跟他说话。
“阿锦,在地震呢。”
杨洲际感受着以前没体验过的震感,转移苏弦锦的注意力。
苏弦锦无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杨洲际心宽,被附身的他反过来开解苏弦锦,“越是倒霉,越该笑笑去去霉气,若是现在都笑不出来,以后更没得笑了。”
苏弦锦笑不出来,事态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他知道进了此局,再难出去。
“你……还好吗?”
苏弦锦看着杨洲际,“被附身的感觉……不,我不该问你。”
被夺取意志和自由的感觉有多难受,不用询问杨洲际,苏弦锦自己想想都知道。
作为受害人的杨洲际反过来安慰苏弦锦,“阿锦,我没事,真的。”
“那感觉就像睡了一觉,除了不知道我何时会醒,其他的都好。”
苏弦锦看着杨洲际,突然打了杨洲际的胳膊一下。
他盯着他,“你,安慰我?”
“没人规定我不能安慰你吧,你们苏家连这个都管啊。”
杨洲际吃痛,还是在苏弦锦耳边嘴不饶人。
苏弦锦哼笑,他上下打量杨洲际,“他们认真管起来,能把你郁闷死。”
“哦,那我该庆幸,我生在杨家,而不是苏家了?”
杨洲际还是欠欠的样子。
杨洲际不驯惯了。
他有个习惯:别人想他怎样的时候,他偏要反着来。
苏弦锦知道杨洲际那股叛逆劲,“想和我切磋,不用拐着弯说。”
杨洲际双手环臂,呈保护自己的姿态,“天呐,苏公子要对我暴力相向,我好害怕。”
苏弦锦白了杨洲际一眼,“你是真的皮痒了。”
经杨洲际这么一闹,苏弦锦的心情好了许多,他看着拔地而起的层峦叠嶂,对未知的恐惧消散了些许。
杨洲际见他轻松不少,知道时机到了。
“他要那具身体。”
“他说,他和你可以合作。”
杨洲际读取灵台内留下的话,传递给苏弦锦。
苏弦锦刚缓和的情绪又被刺激起来,他问,“他的诚意,就是用我的妹妹来威胁我吗?”
“他说,你只有一个选择。”
杨洲际知道苏弦锦心里不好受,但禁制让他不得不把话说完。
“一个选择……”
苏弦锦冷笑,“若我有第二个选择呢?”
“他没预料到这一步,”杨洲际的灵台内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阿锦,他似乎认为,你不会有其他选择。”
苏弦锦:“这样啊……”
那他一定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
简家灵师应召而来,简繁华检查他们的伤势,为他们稍作压制后,准备将简家灵师送到苏杭外。
“这是传送法阵,你们待会进入阵中,我把你们送出去。”
简繁华身上只有一道传送法阵,这是简夫人临行前给他的。这道传送法阵由大师叔亲手绘制,传送距离极广,足够简家灵师离开。
“可这是……”四护卫之一话还未说多少,就被简繁华一个眼神制止了。
“诸位随我而来,我自然要将诸位送回。”
简繁华看着形容狼狈的简家灵师,“地火未除,我会留在这里,直到找到消除地火的办法为止。”
“诸位回去后不必担心,你们是为简家受伤至此,简家定会尽心救治诸位,不让热血寒凉,忠骨破碎。”
简繁华的话给了简家灵师们莫大的安慰。
四护卫眼眶都红了,被地火灼烧时他们不曾掉过眼泪,但看着被他们保护着长大的大少爷说要保护他们时,他们忍不住想落泪。
“大少爷,我们走了,您怎么办呢?”
简家灵师当然想回去,地火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事,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回家见亲人朋友最后一面。
可想是想,等简繁华真的要送他们回去,简家灵师又犹豫了,他们是简氏族人,简繁华是他们的少主,弃少主而去,回去也要被戳着脊梁骨骂啊。
“我是简家的少主,不会有事的。”
简繁华将证明他身份的信物交给四护卫,“告诉我母亲,这是我的决定。若我久久不能归家,你们让我母亲及早寻回哥哥,再做打算。”
四护卫眼含热泪:“少主……”
简繁华摆手,“现在不是惜别的时候。”
“四护卫,你们应召而来时,其他世家门派的灵师如何?”
四护卫彼此对视,其中一个说:“苏家灵师一开始乱成一团,但不知何时起,我们没看到他们人了。”
第二个说:“说起没看到人,逍遥门的灵师好像也不见了。”
第三个说:“王家的灵师还在,但他们实力不济,大多不剩几口气;占星楼的灵师倒是镇定,正在摸索苏家的结界,寻找破局之法;剑阁的灵师剑术精湛,正在辅以占星楼的灵师,一起破开禁制出去。”
第四个说:“我们来的时候,正逢巨震,占星楼的灵师似乎趁机找到了出去的办法,剑阁的灵师正在砸墙呢。”
“既是如此……”
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传送法阵耗时耗力,简繁华布置需要一番时间,而且以简家灵师现在的状态,来时被人追踪也未可知。
若是在简繁华专心布阵时被其他世家门派的灵师针对,也是一桩难解的麻烦。
“四护卫,你们带还有力气的人,与其他世家门派的灵师沟通一番,若他们愿意与你们一起走,那就把他们带上。”
简繁华吩咐下去。
如此长距离的传送法阵只有一个,他不能用,那就得把利益最大化才不亏。
四护卫领命而去。
不多时,零散的灵师们陆陆续续而来。
来的最晚的是占星楼和剑阁的灵师,他们人数最多,整体看上去状态最好。
剑阁与占星楼暂主事的灵师与简繁华见礼。
占星楼这边:“简少主愿行善事,占星楼亦愿出力,维持传送阵的稳定。”
剑阁这边:“简少主心善,若有人敢惹事,剑阁的剑不会留情。”
零散的王家灵师在剑阁的威势下,不敢多言。
简繁华仔细观察了一番,没看到苏家与逍遥门的灵师。
他们去哪儿了呢?
简繁华压下心中的疑问,与占星楼合力,布置传送阵。占星楼的灵师善于协力,有他们的帮助,传送阵的进度快了许多,一炷香内便布置完成。
由简繁华安排好传送的位置,诸位灵师与简繁华见礼后,简繁华开启传送阵,把不舍的四护卫及诸多人,一同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花费不少灵力的简繁华擦了擦汗,去和任合意几人会和。
当简繁华踏出苏家祖宅红木金边的正门时,这座百年未变的古宅,正式化作一片废墟。
杨洲际感叹:“苏家的祖宅,由简家少主送最后一程,也是一段缘分。”
任合意:“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小心胡话说多了,又晕过去。”
杨洲际:“任兄弟想多了,只要没人偷偷砸我,我轻易是不会晕的。”
任合意:“是吗?”
杨洲际:“当然。”
任合意和杨洲际剑拔弩张,占星雨旁观。
简繁华心里嘶了一声,苏弦锦走到他身边,“简大少爷,他们很吵对吧?”
简繁华认同地点头。
任合意:“简师弟,你的胳膊肘……”
杨洲际给任合意一胳膊肘,“任兄弟,先管好你的胳膊肘吧。”
任合意躲开这一下,对杨洲际也不客气,黑手下的挺快。
杨洲际不甘示弱,同样回击。
苏弦锦不看他两,他对简繁华说:“别理他们,我们两先走吧。”
简繁华:“这样不好吧。”
但身体很诚实。
“有什么不好呢,他们太吵了,吵得人心烦。”
苏弦锦将念珠缠在手腕上,和简繁华快步走远了。
任合意和杨洲际走在中段,打打闹闹。
留在最后的占星雨,将目光放在了坍塌的废墟上——他还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