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睡得正酣,有人却被旁边人的鼾声吵醒,有人兴奋地睡不着,半夜起来点灯答题,让旁边本就睡不好的考生想骂人,有人从容自若,视一切外界干扰为无语,有人却是平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这么敏感、受不了周围人一点儿风吹草动的人……
章绍有一些倒霉,因为他的顶棚竟然漏雨,好在他小心,把试卷都收了起来,不然真是白写了,他叫来监考的人给他顶棚再弄着茅草来遮雨。
同样倒霉的还有梅予辰的哥哥,他十分不幸地被分配到了一个离茅厕很近的隔间里,无论写试卷、吃东西、睡觉都要忍受着难闻的气味,他觉得自己真的倒霉透顶了,考不上那真的是他运气不好,不是他实力不行。
到了后半夜,雨势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雨声中沉沉睡去。
一转眼,九天六夜的会试考完,考生们疲惫的走出考场,个个都像是脱了一层皮。
但他们的精神却是无比放松,一切终于是结束了。
当然,也没有完全结束,就算是考上了,也还有殿试,就算现在的殿试不怎么黜落考生,但定名次依旧很重要,尤其是那些感觉得到自己发挥得很好,名次很高的书生,他们希望殿试能获得更好的名次,因此回去以后只是好好睡了一觉,然后又开始了日常的读书、练写文章,规律的生活。
不过那些自知完全没什么希望的,便无所顾忌,放浪形骸起来。
顾清朗对辛苦了这许多天的族兄问候了一番,便要离开,他想着让族兄好好休息,不想多打搅,哪知对方拉住他,絮絮叨叨个没完。
“我与你说,这考场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开始能专心作答还好,后面精神不济要休息了,那真是……”
“我出门的时候还碰上了师兄,他竟然拉着我聊第一场破题的事,圣人在上,哪个正常人看完了脑子里还是那些东西,我考完都从脑子里扔了,你若是问我考了些什么,我肯定不知道……”
“我当时就和师兄说,你那个心上人的定亲对象,叫什么‘鲁玉’还是‘鲁鱼’的,不是也进了考场么,你考得比他如何?他就支支吾吾不言语了……”
顾清朗微笑着听他族兄将这些,到最后,当他以为族兄已经说得心满意足时,族兄搓了搓手,笑着来了一句:“能不能让叔父帮我问问,我考得名次如何?”
“听说你们今年是考生进了考场就停止下注?”
“确实如此,往年能提前知道消息的实在太多,又只是稍微提前透露,无伤大雅,朝廷也不管,所以只能是提前停注。”
兵马司衙门里,灵玉好奇地问着他们这群赌徒的情况,方平还是颇有些尴尬地回应着。
对这种事,朝廷没说允许,但也没说不许,总归是一个尴尬的境地。
“你这投进去的银子很多吧?”
“大人说笑了,我这哪里有多少银子,况且主要还是等会试结果出来投殿试,风险小。我这纯粹小打小闹,输了也不打紧。”
方平捏着笔杆子的手心有些出汗,他能感觉到小华指挥的眼神有些不善,大概是在怀疑他输多了就会做出什么有损兵马司、有损华指挥的事,连忙低头保证。
“那就好。”灵玉笑着,没有更多说什么。
章绍一出贡院的门,就腿脚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还是被眼疾手快的书童上来搀扶着,才没出了丑,周围人看见他,也都露出了会心一笑和如释重负的表情,相互拱手问候,气氛很是融洽。
可一到了住处,他就立刻病倒了,一连好些天都没能下床。
也许是透支了太多精神,也许是淋了一些雨,也许是九天六夜对身体的摧残,总之他就是因为考试病了,也没法去李家酒肆,又不想让她担心,只是让书童传个话,说他在安心准备殿试。
到了会试放榜日,放榜处,人山人海,具都等待着,交谈着,嗡嗡嗡,苍蝇一般吵闹,听得章绍脑仁生疼,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瞧着就是病没好彻底,还须休养。
他甚至有点儿想回客栈休息,成绩名次都是定了的,与是不是在这里守着无关。
他所在处是放榜不远处的树底下,而陪同他一齐来的书童,早已经挤进了人群,等到放榜,定能抢到一个看榜的好位置。
他眼看着自己的书童一挤进去,一只鞋子就从人群头顶飞了出来,忍不住发笑。
正当这时,不远处一阵躁动,随后声浪随着那躁动中心一圈圈扩散开来。
众人激动地喊着,盯着,望眼欲穿。
张榜的人被簇拥着,围观者只留出仅供他几人通行的路。
几人脸上满是不耐,又隐约带着喜悦和得意的神情。
倏忽间,周围的声音又大了一倍,人们高喊着,腿脚快的已经挤出去报喜了。
“公子高中啦,会试第三十二!”这是书童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但依旧被更嘈杂的声响盖过。
“等等……公子赶紧跑!”书童忽然向他这边大声呼喝,他在人群中挤不出来,只能伸手不断像这边挥舞。
“不要被人捉婿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