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界考核以驱除邪祟为要务。众弟子需先随机抽取分组，而后佩戴宫铃结伴下山。

那宫铃并非普通的铃铛，每枚都被打入了两道阵法，一道是聚邪阵，遇邪则响。另一道则是传送阵，若遇险危及性命，心生退意，只需捏碎宫铃便可传送回封界。

不过，这也意味着考核失败。

几十面水齐齐镜浮在空中，看得人眼花缭乱。

考核开始不到一柱香时辰，就有撞鬼被吓得跌坐在地的弟子，鼻涕眼泪糊满脸，半分灵力用不出，手哆嗦着捏碎了宫铃。

“为何考核弟子如此之多？”林风落看得直犯头疼，揉着眉心，恨不得回殿内睡大觉。

“还能为什么？不是你这得意门生在仙门大会出尽风头，才引得人人趋之若鹜地拜进封界。”搭话那人坐态十分不雅，两腿大喇喇敞着，正是凤梧阙门主、林风落的挚友——谭相允。

林风落提起此事便冷下脸来：“就他出息，招摇过市。”

简清雨却浑然不在意，回他道：“招摇又如何？我就是要叫长生门知道，咱们封界也不是好惹的。”

“好！”谭相允抚掌称快，赞叹道：“此子有志，必成大器。”

林风落更头疼了。

系统提醒道：【宿主，主角开始走剧情了！】

简清雨忙回神盯着那面水镜。

考核地点位于垂柳镇，此地坐落于平州东部，虽地处关中，但偏僻近山，并不富饶。附近居住的百姓皆是靠打猎为生，因正值冬季，大雪封山，只有雪兔可以打，大都赋闲起来。

也有少数进山打猎想要补贴家用的猎户，只是，进了山里头就再也没回来过。镇子里渐渐传出流言，称有人见到山里出现了索命的雪女，夜里时常能听到女人呜咽声。

五名弟子结伴来到山里，四周寂静无声，皆是枯枝败叶，树杈上落着未融化的雪，看上去颇为萧瑟。所幸有灵力护体，即使穿着单薄也可以御寒。

楚沔是几人中辈分最小的，却是课业修习得最好的。只是，几位同门都好面子，不肯让他来带头。

最终，王翊抱着佩剑，自荐走在最前面开路，他拍着胸脯保证道：“若害怕可躲在我身后，师兄保护你们！”

“那就拜托师兄了。”几位弟子打着哈哈，没有戳破他以前见到鬼腿都打颤的事情。

实不相瞒，王翊是有些怕鬼的，不过只要不是鬼，无论什么邪祟他都敢上前。

这雪女虽听着似厉鬼之流，但是他特地打听了往届考核内容，依着以前的难度，大概是些不知名的小精怪，这才敢自告奋勇。

楚沔走在队伍末尾，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刚进山时地上的雪很薄，山脚还有未被覆盖的脚印，但越往里面走，雪就越来越厚。

温度……似乎也更低了。

有弟子灵力薄弱些，便忍不住哆嗦开口道：“怎么这般冷？”

灵力都要抵不住风霜，这冷意确实不太对劲。

那弟子话音刚落，腰间的宫铃就稀稀落落响了起来。

众人握紧佩剑，环顾四周，只见白茫茫一片，宫铃越来越响，却看不到邪祟身影。

忽然，王翊脚腕一凉，身体猛然向他一沉，他趔趄着低头看去，竟是一只青白色、浮肿粗糙的手，死死地扣着他的脚踝往下拽。

“鬼啊！”王翊吓得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雪里，下一秒，剑影划过，那鬼手被斩断，消散在空中，那只鬼吃痛地退下，重新隐于雪中。

楚沔将凌霄剑收回，谨慎地盯着周围雪下凸起的地方，放眼望去竟有二三十处，道：“应当是那些猎户的鬼魂，被缚在此地找替死鬼。”

“不是吧……”同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我明明记得，考核说只死了两三个猎户，并且……并且没有说化成鬼了啊。”

能够杀掉这么多人，绝对不是一般的邪祟，也不是他们轻易就能够应付来的。

轰——

远处忽然传来塌陷的声音，山峰上的积雪滚滚落下，朝着众人的方向席卷而来。

雪崩了！

众人面色一变，知道是王翊喊那一嗓子坏事，引起了雪崩，楚沔忙对他们道：“先御剑！”

楚沔召剑出鞘，率先踩着凌霄剑御到高空，几人纷纷跟着掐诀御剑，冷风凛冽，吹得衣袂猎猎。

楚沔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底下的山林。

那些鬼魂纷纷从雪地里爬出来，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在孤寂茫茫天地间。猎户鬼个个脸色发青，仰着头朝着他们伸出手，宛若一根根扎在雪里的枯枝，这副场景实在看得人头皮发麻。

积雪滚滚而来，带着凛冽的寒意掩埋冤魂。雪层的厚度足足比原来多了十来米有余。

忽然，王翊的剑身一滞，猛地往下坠去！

不知何时，一缕拇指粗细的白色的长发缠住了他的剑身，直直地将剑连着人齐齐往雪里拽。

几乎是同时，那雪面上缓缓浮出一张巨大的削瘦美人面，由冰雪凝成，五官栩栩如生，眉眼带笑，缓缓张大嘴要将他吞进去。

他的手腕被攥住。

楚沔死死抓着他，用力往后拽，王翊半个身子快被吞进去，那些鬼魂冒出头，拽着王翊的脚踝，无数雪似的长发缠在他身上，将他死死往下按。

王翊的双手被死死缠住，根本动不了，他额头上的冷汗往下滚落，神色绝望道：“宫铃……”

……不行。

楚沔再次灌入灵力与其抗衡，却也阻止不了两人一起往它口中坠。

余下三位弟子情况亦不容乐观，被那白发扰得自顾不暇，干脆陆陆续续捏碎了宫铃。

那些柔软的白发顺着王翊的身体往上攀附，瞬息绕后就要缠住楚沔，他心下一横，忽撒开了手，以足点剑翻身跃起，宛若游鱼般躲过。

同时，凌霄剑嗡鸣而出，直直地随着被拽进去的王翊剜入那美人面口中。

咔吧。

王翊的宫铃被剑尖挑碎，传送阵开启。

下一秒，刀光剑影闪过，狠狠将那美人面从中劈开，拨雪而出，绕回少年身边。

楚沔稳稳落于凌霄剑上，喘了两口气，好险，幸好赶上了。

紧接着，那破碎的美人面又恢复原状，雪塑成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楚沔，白发尽数向他涌来。

楚沔毫不犹豫捏碎宫铃，然而，预料中的传送阵并未开启。

他瞳孔骤然一缩。

噗呲——

数根白发直直地穿透他的身体，将他架在空中，温热的血顺着伤口涌出，星星点点地落到茫茫雪地上。

然后，被一口吞下。

咕咚。

见到那美人面时，林风落已然变了脸色，又见那宫铃失效，登时就摔了手中的茶杯，指着简清雨的鼻子痛骂：“若是没把人救回来，你就死在外面，也不必回来了！”

简清雨垂着头道：“弟子知错。”

“他必然是无心之过……”谭相允有意替他说话，却被林风落一句话给堵了回来，道：“若今日那孩子是谭迟霜，你可还能说出此话？”

谭相允顿时不作声了。

简清雨遭了顿骂，来到了垂柳镇。

美人面逡巡于山林间，它并非是普通的精怪或厉鬼，而是“象”。

象诞生于残存的道，用人话说，就是三千年前，神都陨落，万神俱灭，神明残存的一线欲念落入人间，逐渐再生了灵识。

虽为神明灵识所化，却大多懵懂并非善类，既不得人间供奉，又无再飞升之路，便只顾吞噬血肉，可谓是天地所生的魑魅，极其难应付。

简清雨疾行于山林间，顺手又斩了一只冤魂，暗道，由此可见，神明也并非事事都是好的。

【西北方向。三百米。】系统忽报了坐标。

那美人面倒是不蠢，知道简清雨不好对付，因此处处躲避他，害他在山里绕了一大圈。

“看到它了。”简清雨半眯起漂亮的眸子，提剑跃起，狠狠地朝白茫茫的雪地里扎去。

美人面惊恐却躲避不及，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嗡——

沉渊剑身颤动，灵力汹涌，竟是直接破除了那象。

四周环境骤变，竟是来到一处山洞里头，枯枝藤蔓在岩壁上挂着，火红的岩浆在坑内翻滚，却并非是灼热，而是冰冷的。

少年双眼紧闭，身体全部浸在岩浆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裂痕，脸上亦有道道蛛纹，吓得简清雨手都哆嗦了一下，道：“系统，什么情况，楚沔不会死了吧！”

【他是主角，不会死……不过他身躯受损严重，正在淬炼。你等着就好。】

“还有这种奇特的淬炼法？当真是未曾见过。”简清雨站在大坑边，正低头琢磨那种奇怪的岩浆，忽然，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砰！

他站在原地未动，动作利落地反手挽了个剑花，藤蔓与剑刃相撞，力度震得他虎口轻微发麻。

紧接着，数十根藤蔓朝他袭来。

简清雨眉眼瞬间凌厉，旋身朝后砍去，沉渊剑一出既破，宛若惊鸿掠影，游刃有余地将那些藤蔓悉数击退。

忽然，他余光瞥见一双熟悉的金色眼眸。

简清雨动作缓了一下，那藤蔓便瞬间缠住了他的手腕，卸掉了他手中的长剑，打蛇上棍钻入广袖中，将他架在原地无法动弹。

楚沔不知何时从岩浆内站起身，缓步朝他走来，他身体上的裂缝消失，浑身散发着磅礴的灵力，唯有那双金色眼瞳中宛若有岩浆缓缓流淌，透着一股非人的怪异感。

【他吞噬了道。】

简清雨心底莫名有些发毛。

少年走到他跟前，忽偏头凑过来嗅了嗅，宛若凶兽捕食猎物，冰冷的气息洒在他脆弱的脖颈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