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还埋着两坛桃花酿。”楚沔佯装没听到他的控诉,道:“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听到桃花酿,简清雨眼珠微动,他可耻地心动了,只是语气仍然非常谨慎:“你不会往里头加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
“酒坛子都是未开封的,师兄不信可以打开看,皆是桃花坞所选的百年佳酿。”楚沔知道他喜酒,许多年未痛快喝一场了,不怕他不咬钩。
果然,简清雨眼睛一亮,颇为矜持地扬了扬头,道:“好吧,既然仙君这么想要我陪你喝,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往山上步行五里,有一处无名的小竹亭,半尺溪水绕过亭子,沿着石壁缝隙东流而下,汇作一道高山瀑布,落进深潭中。
两坛子桃花酿紧挨着,一齐搁在竹案上,坛口的封泥被悉数揭开,大半酒液被饮尽,仅余浅浅一层。
简清雨捏着杯盏,浓墨般的眼睫无力微垂着,另一只手撑着额角,微微蹙着眉头,道:“我,我有点晕,是不是醉了……”
“小郎君……你长得真好看。”简清雨似是刚注意到他,凑过去倒在他肩膀上,伸出酒盏道:“我还要喝……给我倒、倒酒,今天的账……我都买了!”
楚沔眼神暗了暗,伸手掐住简清雨的面颊,似笑非笑地问:“看清楚,我是谁?”
简清雨不适地偏头,没能挣开,皱了皱眉头,只好慢吞吞地道:“楚寂玉。”
楚沔嗯了一声,顺势从他手里掰过酒盏,放在竹案上,道:“你醉了,伙房里煮了醒酒茶。”
“我没醉,”简清雨忽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喝酒从没醉过,千杯不醉,肯定是你又下药了。”
“没有。”楚沔语气平淡道:“师兄,你如今没有灵力,自然捱不住喝两大坛子酒。”
“你说话真叫人讨厌,”简清雨默了两秒,闷声道:“不过我比较大度,原谅你了。”
楚沔忽笑了一下,只觉得他愈发可爱起来,漆黑的眼珠凝视着他,缓声道:“师兄,那你能不能再原谅我一次?”
简清雨不明所以,被那人轻轻扣住了脑袋,按在怀里。不知为何,他的手似乎在微微发颤。
“怎么了?”简清雨习搂住他的腰身。
“……无事。”
简清雨醉得无力追问,就这么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木香,迷迷糊糊地闭眼睡过去了。
月上柳梢,夜深起风。
简清雨怕冷,往他怀里缩了缩。
不知坐在此处多久了,楚沔察觉到他的动作,将外衣披在他身上,低头瞧着那张埋在胸口的雪白的脸,他的酒劲儿还没下去,面上染着霞红,梦里都睡不安稳,眉头微微皱起来,呼吸时快时慢,像是在做噩梦。
痛苦又清醒地活着实在难熬,倒不如浑浑噩噩一辈子,只要他还是师兄,还在自己身边就好,哪怕是忘了他都无所谓。
他可以教他重新爱上自己。
楚沔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浅浅勾勒几笔,灵力在楚沔的手中汇聚,凝成陌生又熟悉的纹样。
【宿主!你醒醒,宿主!!!】系统突然喊他。
【任务五:[空白](重要剧情不可跳过)】
【目标:[空白]】
【用技能二!快点!跟我念,技能二!】
……吵死了。
简清雨皱起眉头,在心底念:“技能二。”
【技能二使用中。】
命运之骰在空中迅速翻滚,稳稳地落在了点数“1”上。
楚沔正要将禁制打入他体内,手心忽传来柔软的触感,潮红发烫的面颊轻微蹭了蹭他。
简清雨醉得厉害,以为自己还在浑噩的梦里,他梦到多年前的旧事,紧紧地闭着眼睛,呢喃道:“……我愿意。”
楚沔喉间一紧,瞬间出了冷汗,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几乎要蹦出胸膛,他明明没有醉,夜里的风一吹,竟然不知身在何处。
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那一夜,大逆不道、罔顾人伦,他告诉师兄,自己心悦于他,快要生出魔念,想向他求一段情缘。
落下的花瓣飘进窗子里,依恋地拂过那人的发稍,他半卧在榻上,衣衫尽数散乱,却并不答话,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他等了许久,久到他满腔热血凉成了冰,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再也压不住心底的痛意,然后,猝不及防地听到了那句话。
他说,我愿意。
这句话隔着五百年光阴,与此刻交织叠加在一起,宛若一根弦上箭,再次穿透了他的心脏,让他鲜血淋漓,却又甘之如饴。
算了。
倏忽间,禁制消散在空中。
【崩坏值:65】
楚沔将人连着衣服抱在怀里,站起身的那一瞬间,简清雨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
该回去睡觉了。
**
再次醒来,日上三竿。
简清雨睁开眼,身侧空荡荡的,他下意识摸了摸床铺,没有丝毫温度,料想楚沔离开有段时间了。
【醒了?】系统充满怨念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简清雨被它吓得一哆嗦,道:“你又被天道叫去加班了,怎么怨气这么重?”
【还不是为了看着你啊,】系统幽幽道:【你还记得昨天夜里的事情吗?】
简清雨揉了揉眉心,某些片段一闪而过,回忆道:“好像喝了两大坛子桃花酿,醇香浓厚,味道甚好,只可惜我如今不胜酒力。”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
【昨夜主角要封你的灵台,】系统死感更重了:【你知不知道他盯着你瞧了一晚上,害得我都不敢待机,你倒是睡得挺好。】
简清雨怔了好几秒,道:“难怪他非要我陪他吃酒,那他到最后怎么没动手?”
【你用了技能二,改了情节。真是吓死统了。】
简清雨哦了一声。
【然后呢?】
“什么然后?”简清雨迷惑。
【你不找他算账?】
简清雨想了想,道:“算了。”
【你真是我带过最怂的宿主。】
简清雨不解,问它道:“那我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找他大吵一架,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对你,并说出无比绝情的话,让他悔不当初!要对你跪地求饶,百般无奈,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才对!】
“这样啊,”简清雨无奈地皱了皱眉,安抚某社畜系统道:“那我试试?”
【什么叫试试,你就是反派,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你理直气壮一点好不好?我发给你个东西,你好好看!】
然后,简清雨看见一本电子书,上面赫然写着【训狗十法】。
【这是隔壁宿主兢兢业业干活总结出来的经验,来来来,给我好好看完再走。】
简清雨:“……”
看上去有点变态。
他硬着头皮打开这本书,看了半晌勉强适应,但还是略显怀疑道:“这能有用吗?”
【肯定有用!信我,没用我未来半个月不喝机油!】
……行吧,他试试。
童子见他醒来,趋步上前道:“仙尊有吩咐,您醒来要是想见他,可以直接去事堂。”
“好,我知道了。”简清雨踩着木屐下榻,出门往事堂的方向走。
刚下山,他就看见几名弟子聚在一起,正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地上放着两只敞口的木箱子,正准备封口,那群弟子瞧他从明月峰下来,忽然都噤声了。
梁潜狐疑道:“你是……”
“是我啊梁仙君,我是陈秉。”简清雨眨了眨眼睛,忽想起来,两人上次见面,他用了易容术,因此梁潜并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模样。
梁潜显然也反应过来,神情颇为复杂地点了点头,道:“陈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事堂寻你们仙尊,”简清雨指了指那些箱子,问:“这些又是何物?”
“都是仙尊的东西,梵竹斋修缮好了,我们负责带过去。”有弟子答过,好心道:“陈公子,事堂在清平峰往西的方向,你莫要走错了。”
“我记着了,多谢这位仙君提醒。”简清雨朝他莞尔,那弟子顿时耳根一热,道:“不必客气。”
他正欲抬脚往事堂走,忽又眼熟地咦了一声,看向脚边的那只木箱子。
“这是什么?”简清雨从箱子里拾起一只崭新的信封,那上面赫然落着他的名字……可他没给楚沔写过信啊。
“哎,你莫要乱动。”杨恭心中一急,要快步上前抢,被简清雨扬手避开了,他笑眯眯地说:“好仙君,我看我的,不干你事。”
“仙尊不喜旁人动他的东西,你快放下,”杨恭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我们都躺一张床上了,睡都睡了,有什么不能看的?”简清雨满不在乎地拆开信封,信笺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还真是他的字。
简清雨定睛一看,忽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当年弄塌明月学堂写的检讨书嘛?怎么这都留着,话说回来,楚沔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你是不是偷偷原谅他了?】系统的声音跟鬼似的飘过来。
简清雨在心底干笑,“哪儿有。”
【没出息!】
几名弟子小心地觑着他的表情,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陈公子垂着眼皮看信,不知看到什么内容,脸色突然间十分勉强,看上去格外可怜。
“他拿的是什么东西?”有人忍不住问。
“好像是那个魔头给仙尊写的信。”
“啊,这下完了,怎么办?”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吱声。最终,还是梁潜走上前,试探性道:“陈公子,这信……”
简清雨骤然回过神,忙将纸收好塞回信封内,叮嘱道:“不必告诉你们仙尊我看过此信。”
梁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是。”
“那我走了。”简清雨并不知他们误会,随意地招了招手,潇洒地转身离去了。
望着他故作坚强的背影,有人忍不住嘶了一声,道:“这也忒……忒可怜了。”
梁潜叹了口气:“仙尊这般,倒是委屈陈公子了。”
“哪里委屈了,他就是个凡人,咱们仙尊什么人……虽然这事确实不地道,”杨恭声音弱了弱,又强硬起来道:“要怨也是怨那魔头,祸害九州不算,还故意蛊惑仙尊!让咱们仙尊对他念念不忘,实在可恨。”
“也是。”
“对,都怪那魔头用什么情蛊要挟仙尊!”
“哎呀,你傻啊,那是话本子上的内容,杜撰的。”
“啊?是吗哈哈,我还以为真有情蛊呢。”
“要是有,我现在就去修合欢道。”
“呸呸!说什么呢你,小心被旁人听见,罚你去思过堂抄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