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婢女端了早膳上来,春生和林月华一起用了饭,又在院子里坐了会,才一起往书房里去了。
进了书房,林月华先让雁飞上了茶点,才关了门。
俨然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春生在靠椅上坐下,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开始把昨晚在李府的经历都说了一遍,只不过略过了杨瑞的事。
杨瑞假扮成符麟外出行动,应当不想要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多一个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他就是了多一分危险。
春生是因为之前在皇宫就与他有了交集,为了掌握情况,不得不探查他的身份。
虽然她也确信如果她交代了林月华保密,林月华就一定不会说出去。
但这是杨瑞的秘密,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费心掩盖的东西说出去,总会有一种背德感。
只要他不妨碍到林月华,春生也愿意帮他隐瞒。
至于杨瑞说的情报,改天找个借口再说吧。
林月华听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口中喃喃道:“苗姨娘?”
春生把她昨晚收集到的几只手帕都拿出来放在林月华面前。
一张沾了李遏房中滴落的药汤的帕子,一张包了苗姨娘烧的药材的帕子,还有一张是药渣。
是在厨房找到的。
当时在厨房为了跟上苗姨娘,她没仔细搜查过厨房。
后来在巷子里和杨瑞分开,她没有先离开的习惯,躲在一边看着一个黑衣人来把杨瑞接走后,她又回了一次李府厨房,在厨房的药炉里找到了这药渣。
昨日的仆从们大约都是受了惊吓,干活都不细致,药汤已逼净,药渣还残留着不清洗。
这倒是方便了春生。
林月华把那沾了药汤的帕子拿起来闻了闻,又从头上拔了只银簪拨了拨那药渣。
“酸枣仁,茯苓,知母,川芎,甘草。”
“就是普通的酸枣仁汤,多用于失眠多梦、心悸不安的情况。”
林月华摇了摇头,“这个没什么问题。”
酸枣仁汤酸甜爽口,又是安神助眠的,许多人家里都会有备用,更何况是李遏这样的病情,只怕喝得更勤。
“这药汤里甘草的份量似乎格外重些,但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口味会偏甜些。”
她拿了张帕子把银簪擦干净,又去翻了翻那包灰烬。
“苦参?”
苦参也算是寻常的药材了,有清热燥湿,利尿杀虫的功效,又无毒,有些人家里也会备着。
那苗姨娘为什么要烧掉这苦参?
这苦参与李遏中的毒有什么关系吗?
……
林月华放下银簪,沉思了一会儿,又确认道:“他心躁失眠,又呕吐,咳痰,呈白沫状,这应当是心衰。”
“心衰严重倒也可致人死亡,只是他那时离开尽来酒楼时看着又利索,死前既有挣扎却无呼救,还是中毒致死的概率大些。”
只有中毒,还得是急性毒,才会让人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先前春生尸检,验出胃中有毒,那就是吃食中毒了。
“若能知道李遏死前吃过什么就好了。”
只是她们不是查案官员,甚至是重嫌犯的朋友,杨濯怎么可能告诉她们这些。
自己去查又要难办许多。
林月华敲了敲桌,突然笑道:“我知道该怎么知道李遏死前吃过什么了。”
春生本来也在思考,闻言抬头。
林月华朝她眨了眨眼,笑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事了。”
她站起身,“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春生跟在她身后,七拐八拐,居然到了柴房。
柴房门口守着两名暗卫,戴着面具,见她们来,行了个礼,恭敬道:“小姐,春生小姐。”
林月华摆了摆手,道:“开门吧。”
门打开,春生跟着跨进去,一眼就看见在柴堆旁躺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手脚都被绑住,头上套着一个黑色的头罩,看不见人脸。
他靠在墙上,她们进来也毫无反应。
春生上前几步,蹲下扯掉他的头罩。
一个男人闭着眼,静静地躺着。
一张熟悉的脸。
是符麟。
准确来说,是真正的符麟。
林月华在身后慢悠悠地道:“昨晚他要进你屋子,不知道要干什么,我给他撒了点一日眠,居然一直睡到现在。”
她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或许应该改进一下?药效可以不用这么强?”
春生站起身,回头道:“你没事吧?”
林月华笑:“我能有什么事?他一进院子就被发现了,我本以为是来对我出手的,没想到居然是来找你的。”
春生道:“停尸房里,他也在。”
她之前没和林月华说这件事,因为她觉得没什么影响。
但这会儿符麟跑来夜探林府,就不得不说了。
大概也是杨瑞给他下的命令吧。
他能直接用符麟的身份,春生之前也猜过,或许符麟只是他的另一重假身份,不过这样也会有风险。
毕竟同在宫中,难免会有同时出场的时候,这个时候就容易暴露了。
没想到符麟是确有其人。
看来杨瑞也不像他说的那样,是个宫中小透明。
就算是,那也只是故意为之。
春生又想到,怪不得那个杨瑞,在李府时受重伤了还要一直跟着她,又不认真查探,就显得别有用心。
当时她还以为杨瑞只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后来看她也在调查,知道她为了保方持会查出真相,他自信自己与李遏之案没有关系,他只要真相。
所以反正自己受了伤,才借她的力,也懒得费心了。
现在想来,恐怕只是为了给符麟拖时间。
可惜,人直接被抓了。
杨瑞拖了那么久也没什么用处。
林月华倒是不惊讶。
春生当时去大理寺又没带人皮面具,后来直接去的停尸房。
虽然她知道春生肯定会做些伪装,但世上能人那么多,人家有点眼力也正常。
“你拿了什么东西吗?他怎么都追到林府来了?”
春生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照理说,符麟,或者说杨瑞那时还不知道她就是当时宫中的那个人,他们只在停尸房里打过照面。
停尸房里,她可没拿什么东西。
林月华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人在这,我还什么都没问过呢。”
她抬了抬手,门外一名暗卫端着一盆水进来,“哗”的一声泼在了符麟脸上。
“唔……”
地上的人呻吟一声,眼睫颤了两下,眼睛慢慢睁开。
一睁眼,看见眼前三个身影,两个女子,一个笑眯眯的,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带着面具,看装束应该是暗卫。
符麟脸色一僵,简直想把眼睛闭上,眼不见为净。
世子好不容易给他交代了一个任务,他就这样失败了!
还被抓了!
太耻辱了。
他不该掉以轻心的。
世子和他说,那个叫春生的姑娘武功高强他打不过,但她今晚应该不在,只剩那个林小姐。
他一想,一个娇滴滴的小姐,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结果他刚进院子,迎面一阵香风。
不愧是林府小姐的院子,花香扑鼻啊。
但是脑子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晕。
等等。
不对!
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可是来不及了。
他倒下去的最后一瞬,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向他走来。
一句带着笑意的话在耳边越来越轻:“药效还不错嘛。”
然后两眼一黑,人事不知。
世子,我对不起你。
符麟心里默默流泪,面上却一脸坚贞不屈的表情。
虽然他被抓了,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而且世子肯定会来救他的!
他对面两女看他醒来之后脸色几番变换,最后一脸坚定,居然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模样。
怎么?
她们看上去很像那种会严刑拷打的人吗?
林月华笑了一声,道:“符侍卫,我们还什么都没问呢,何必这副表情?”
符麟坚定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林月华挑了挑眉,佯装苦恼般皱眉:“这样啊,那可怎么办呢?”
果然还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姐,什么都不懂嘛。
符麟心下一定,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旁边一个声音平静地响起。
“那就杀掉吧。”
符麟一惊,看向那位黑衣女子。
这就是世子和他着重交代过的春生吧。
也是他此次夜闯林府的目标。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就好像刚刚那句充满杀意的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但目光又如此冰冷,盯着他,就像一头凶兽盯住了他,下一瞬,就要扑上来撕咬,将他拆吃入腹。
符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强装镇定道:“我是禁卫军,方侍卫长的随侍,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你们岂敢随意处置我?”
这话自然是假话,他不见了,杨瑞正好是他的模样,会帮他补上。
不然禁卫军擅自离职,也是要受罚的。
但是眼前这些人又不知道,他这么说他们也分不出真假。
却听春生冷淡道:“我们只是处理一个夜闯林府的毛贼,又不曾见过什么禁卫军。”
这是诡辩!诡辩!
符麟立马就要开口:“你……”
春生却又接着道:“你若真是禁卫军,又为何要夜闯我林府?”
“怎么?方侍卫长给你下了任务,来我林府抓人来了?”
失策!大失策!
符麟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他不该扯上禁卫军的。
本来他夜闯林府和禁卫军也没什么关系,若是真牵扯到方谷城身上,那三皇子也要知道了,他们一查,世子很可能就有麻烦了。
只怪这春生压迫感太强,她目光看来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杀意。
他脑子一空,只想着不能说出世子,只好拿出禁卫军的名头来压一压。
谁知春生根本不吃这一套。
完了。
他该怎么说?
林月华这时走几步到春生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好了,春生,不要那么凶嘛,你都吓到符侍卫了。”
又转头看向符麟,温柔笑道:“符侍卫,别害怕,春生只是性子直了些,我们对你没有恶意的。”
这还不算恶意吗?
都要杀他了!
符麟已知多说多错,不敢再说话,只梗着脸,用目光控诉。
林月华笑道:“春生也只是担心我。毕竟符侍卫不打招呼就闯了进来,又行迹可疑,很难不让人多想。符侍卫是可以理解这种心情的吧?”
这话说的也没错。
符麟居然还真的诡异的理解了一点。
心情居然真的平复了一点。
林月华观察他的表情,又接着道:“我爹娘知道了这件事也十分生气呢,幸亏我拦住了他们,不然符侍卫现在哪里还能好端端地在这里说话呢?”
林文修夫妇爱女如命的名头他也是听过的。
前段时间林月华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在殿外听到过林文修特意向皇上讨赏,希望能借皇家汤苑养一养花,只为了等林月华归家后能欢心。
符麟当时还和他爹感叹过,结果被他爹拎到演武场上揍了一番。
并冷冷地看着他,道:“这就是我对你的父爱。”
……
咳,扯远了。
总之,若这会儿真是林相来审他,他还真落不到什么好。
相比之下,春生只是言语恐吓了一下他,又没真的对他出手,已算好的了。
这么一想,符麟居然真的有点相信她们对他真没有恶意了。
既然没有恶意,又要绑着他,那就是有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