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霖看到岑楠跑出去后，也迅速跟了出去。
这一次，梁老师没有再拦着，她知道她也拦不住水霖这么犟的人。
水霖向操场跑去，默默地跟在岑楠身后，也没有说话，只是跟着。
岑楠最终在操场西侧的废弃消防通道里停下，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楼梯上。
水霖看到这个熟悉却又许久未涉足的地方，想起还是很久之前岑楠不让自己抽烟了，她便再也没有来过。
“你来这么黑的地方，不害怕啊？”水霖缓缓在岑楠面前蹲下，递出两张卫生纸。
岑楠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每次水霖都会躲在这个角落里抽烟了，这里根本无人问津，在这里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似乎永远不会有人会发现。
“为什么？”岑楠说话时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轻轻飘落在水霖心头，“为什么我每次最难堪的样子都会被你看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软弱、特别没用？”
然后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因为我在乎你。”水霖轻咽下口水，“我们是好朋友，你的痛苦我愿意分担，你的快乐我愿意参与，你一点也不软弱，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坚韧和上进。”
水霖说出这句话时，眼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
岑楠缓缓抬起头，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里满满的感动都快溢出来了。
比起希望你说那些潮水般涌来的甜言蜜语，比起你满怀期待地说“我喜欢你”，我更希望你对我说出“我在乎你”。
水霖：“岑楠，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成天吊儿郎当，好好备战高考，争取一次考得比一次好。”
这时水霖的手机响了，她掏出一看，是林希发来的：“老梁刚刚说了，这两节晚自习可以不用上。”
水霖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岑楠的心里充斥着各种矛盾与无奈，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都憋了回去，只是对着水霖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着水霖明亮的眼睛，那里装满了让她羡慕的无忧无虑和没心没肺。
她有什么资格怪水霖和自己闹矛盾时一句话也不说呢，原来人的内心在和自己斗争的时候，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
两人静静地坐在阴暗潮湿的楼道内，很少说话，但内心却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涛，冥想着那些还未到来的事情。
岑楠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前几天在海洋馆，水霖和她手挽着手时，手臂的温度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或许是刚开学时，在她考砸崩溃时，水霖明明不会安慰人，却还是固执地陪在她身边……
岑楠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水霖的依赖。
她的笔记、她时不时从商店买回来的零食、她安静却坚定的陪伴。
她习惯了有不会的数学题就主动问水霖，习惯了她低头解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飘落的发丝，习惯了每天从上学到放学都是水霖和自己形影不离。
水霖就像是她混乱生活里唯一的锚点，只要她在，岑楠就觉得安心。
但更让她感到契合的是，水霖似乎也在无形之中对她产生了一些占有欲。
当水霖看到自己在课间和别的同学聊得很开心的时候，她总是默默推了推眼镜，然后假装看书；当上次刘凯旋事件之后，水霖用那楚楚可怜的目光对着自己说出“你以后只能和我一起玩”时……
这难道是错觉吗？还是我多想了？
她只知道，当每回水霖的目光洒在她身上时，她会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和优越感；而当水霖和别的朋友在一起玩不搭理自己时，她心里会泛起一丝不可描述的酸涩感和失落感。
可是为什么只对水霖有这种感觉呢，难道是水霖一直以来不计回报地对自己好吗？
这算什么？朋友相互的独占欲？还是……更复杂的东西？
她压根不敢往那方面想。
岑楠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她只知道——
她不想失去水霖。
更不想让别人拥有她。
几天后的一次放学后，沈月华在学校外的求真书店遇到了正在选购教辅的水霖。
真奇怪，之前好几次在这碰到她要么是在文学畅销书那一块选小说，要么是坐在休闲区喝着咖啡看书，这次居然神奇般出现在“中小学教学资料区”。
水霖站在书架前，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指尖在“高考必刷题”和“解题达人”之间来回游走，手臂悬在那儿，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吊着。
沈月华看着水霖左手里抱着的复习资料越来越高，她忍不住悄悄靠近。
“喂？你又干起代购了啊？”
沈月华的突然凑近把水霖吓了一跳，脸上一僵，手上的书差点滑落，被沈月华一把接住。
“你干嘛呢？”水霖感觉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丝尴尬的微笑，“都是我自己买的。”
“啊？——”沈月华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水霖疯了？她不仅是来买和高考相关的书籍，还买这么多，还居然都是给自己买的？
水霖从书架上拿下来最后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对啊，我决定了，不再继续玩下去了，我要好好学习。”
沈月华：“哇塞——哇塞，简直是不可思议啊水霖霖，你这是准备考清华还是北大啊？咋的，一下子突然想认真学习了？”
水霖不怀好意地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没有说话。
沈月华跟着水霖来到了结账处。
“您好，总共238.5元，我扫您。”说完书店收银员把水霖买的那几本又厚又重的练习册都装进纸袋子里。
水霖亮出自己的付款码时，沈月华都在旁边看呆了。
“喂？你不是买本小说都要等到打七折才舍得买吗，现在一下子这么舍得了？”
水霖提着装满教辅的袋子，手指被勒得发白，她和沈月华走出书店，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重死了……”，水霖把那几本练习册放在旁边，然后意味深长地望着沈月华。
“我要做个爱学习的人了，岑楠早就看不惯我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了。”
沈月华：“诶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吧，别到时候毕业的时候你这几本书还能卖出九成新。”
水霖瞟了一下沈月华：“大学霸你可别看不起我，我要是真学起来，谁能比得过我？”
沈月华打量了水霖一番，“好好好，希望能看到你考年级第一的样子。”
水霖耸耸肩。
雨后的街道上，几个小学生正踩着水坑嬉戏。
沈月华突然开口，“话说，你是不是为了岑楠才这么做的？”
这难道还不显而易见吗？
水霖不想否认，她的确是因为岑楠才有了这样的动力，让自己成绩变得更好是一方面，帮助岑楠把她的成绩提上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重重地点了两下头，眼神里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嗯，不管怎样，终于找到好好学习的动力了。”
沈月华若有所思，然后认可地点点头。
虽然这时水霖第N次说自己要好好学习了，但这次有了“爱”的支持，她总应该会真的认真学习了。
之后在学校里的很长一段时间，沈月华发现，水霖做出的改变远比她想象之中的要彻底。
那个课本比脸还干净的水霖，现在笔记做得比老师的板书还完整；那个平时发消息秒回的水霖，现在都是等到放学之后才回消息；那个午休必定睡觉的水霖，现在居然在空教室里和岑楠拿着要背的书来回踱步……
第三次联考成绩出来那天，水霖特意找到岑楠，要岑楠把自己答题卡上的条形码撕下来给自己。
“你要这个干什么？”
“你先给我嘛。”水霖笑得一脸天真。
岑楠把自己答题卡上的条形码小心翼翼地撕下来，不留一点褶皱。
水霖把岑楠和自己的条形码认认真真地贴在了自己日记本上。
“下次还会考得更好。”水霖抬头看着她，眼里全是爱意。
下晚自习后，两人紧挨着下楼梯，岑楠突然笑了：“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努力了？”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水霖感觉岑楠的手捏了捏自己右手大拇指。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岑楠的眼神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消失不见。
“可是我都还没想好考哪所大学——”
水霖：“不管你考哪里，我都要和你一起。”
“那我们要是没有考到一起呢？”
“那我就去你学校宿舍当宿管。”
“你有病吧，水霖——”
岑楠知道虽然这是个玩笑，但是水霖就是这样的人，为了在乎的人可以放弃更好的选择，也许到时候水霖会为了她放弃更好的学校。
这让她既感动又压力倍增。
岑楠听后作势要打她，高高举起的拳头却轻轻落在她肩上。
两人笑作一团，笑声贯穿整个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