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很少关注天气预报，总觉得那玩意不准，但被大风吹得流鼻涕之后还是留意了一下。

天气预报说夜里风停之后会开始降水，第二天早上真的下起了小雨，之后从小雨变成雨夹雪，又变成小雪、中雪，持续了整整两天。

受这种天气影响最大的就是打工人——私家车在路上大排长龙，公共交通拥挤不堪，打车根本打不到。樊星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时出门仍然有大把时间浪费在路上，连续两天都踩着最后一分钟打卡。

第四天终于晴了，大路上的雪被融雪剂融成黑乎乎的泥水，小区里的小路上雪被脚印压实，只剩下花坛边、楼根底下还有些纯净的白。

樊星早上路过时玩心大发团了两个雪球，抡圆胳膊扔到墙上后雪球变成了雪饼，稀里哗啦地掉着渣。扔完樊星胡噜着冰凉的手指往小区门口走，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就想起那个被他扔了一脖子雪还笑着帮他暖手的人，皱着眉把手插进了口袋里。

刮大风那天李聿庭走了就没再来，樊星总算松了口气。就算想继续报复也是在精神层面而不是虐待他的身体，更何况他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要是这种天气那个人还等在楼下他会纠结死。

这两天于晓也没来，不是他不想而是樊星不让。天气太糟是个合理的理由，不合理的是樊星想借机喘口气。

恋爱两个月，樊星的心越来越沉，除了□□之外于晓给他的一切都转化成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面对于晓的好他只能伪装，反倒是闹别扭、发生冲突时才能表现得真实一些。再这么下去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樊星心里清清楚楚，只不过要直面自己的错误他还需要一些勇气和时间。

独处了两个晚上，被恶劣天气拉低的情绪恢复正常了，加上天气转好、明天休息、于晓有事要回家今晚不见面这三条，樊星情绪高涨，一整个上午工作效率很高。

连续两天外卖无人接单之后，午饭准时送达又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樊星心情好得不得了，吃完也没睡觉，举着手机瘫在办公椅里看私信，一边看一边发。

看到那两张图片时樊星刚发完一条三观炸裂的投稿，正咋舌，嘴张开就闭不上了。

发私信的是个老粉，喜欢看帅哥，经常给樊星安利颜值博主。这回他发来的图片一看就是视频里截下来的，清晰度不太高，下面一条文字写着“快看快看，一家三口都是帅哥”。

樊星点开第一张图片放大，看见一个男人揽着另一个男人的肩膀说笑，两张侧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第二张图片黑乎乎的，还是两个人，一个长着一张很符合传统审美的五官端正的脸，笑容清浅，另一个侧身站着，外套的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脸。

樊星猛地坐直身子，回私信问他这图片在哪看到的。对面很快发来一个链接，樊星点了一下跳转到APP，视频开始播放。

一张张照片生硬地拼接在一起，偶有几秒钟的视频，没有转场，没有配乐，剪辑手法烂得要命的一个视频，点赞近千。文案里大骂同性恋恶心，乱搞，一个娘娘腔勾搭几个男人，评论区的风向却是一边倒的“好帅”“般配”“小说主角有脸了”。

樊星看完点了举报，理由选的侵犯肖像权，之后转发给了于晓。

那些照片的背景有些是老房子那条胡同，也有现在住的小区，夏天的居多，冬天的少，还都是前不久的。

是樊建国。一定是去外婆家那天回家时被他跟踪了。

那时候李聿庭已经知道了住处，他就放松警惕了，结果……

樊星放下手机捏捏眉心。

自己发微博从来没露过脸，不会有网络舆论，现实生活中更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就算性向曝光也没什么关系，可他们两个人会受到多大影响？家里，身边的同事、同学，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李聿庭说打算跟家里出柜，但不知道会不会付诸行动，就算真的摊牌了，他主动去做和被家里知道才坦白差别太大了，樊星不想做那根导火索。至于于晓，他家里情况可能更复杂，如果父母知道了会怎么对待他谁都不知道。

一上午的好心情被突发事件搅散了，樊星无心工作，耗到下班时间立刻打卡走人了。

满身疲惫地回到家外卖刚好到。樊星心里堵得慌，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收拾收拾挽起袖子做卫生。

忙着的时候不显眼，一停下来樊星又开始心慌，看看屋里窗明几净实在没什么活可干了，只好坐在窗边边抽烟边在网上搜索。

于晓一直没回信息，不知道是忙着还是觉得那个视频不算什么事。樊星不知道他回家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坐立不安，过了半天没搜到什么相关信息，再看那条视频已经被删除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耗到九点于晓还是没有消息，樊星坐不住了，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刚调出通讯录大门就被敲响了。

“你怎么样？”樊星开门看见于晓，来不及把人让进屋就开口发问。

“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回家了么？家里什么态度？”

“哦——”于晓拖了个长音，进屋关门换鞋，“我回家不是因为那事儿，他们不知道。”

樊星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不是说今晚不过来了么？”

“大前天你说有饭局不一定几点完事儿我就没来，前天、昨天下雪也没来，这都四天没见了，怪想你的。”于晓说着伸出胳膊想抱抱樊星，又怕身上的羽绒服冰着他，只抻着脖子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就进屋了。

樊星突然想起烟还燃着，去次卧一看那半根烟已经烧成灰没了重量，烟嘴带着一截烟灰翻到烟灰缸外面，窗台上堆着一小撮灰烬。

樊星叹口气，把窗台收拾干净、关上窗户，回到主卧时于晓已经脱得只剩T恤内裤，正在衣柜里掏衣服。

“那个……那个事儿，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于晓拿出衣服关上柜门，走到樊星面前抿抿嘴说：“不知道，我觉得应该传不到我爸妈耳朵里。”

“万一呢？”

“万一他们看见了我就说是哥们儿，反正只是勾肩搭背，不算什么真凭实据。”

“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你了。”

“什么话？不至于的啊！”于晓笑着说，说完单手搂住他的腰，“要不要一起洗个澡？”

樊星立刻点头，搂住于晓的脖子吻了上去。

樊星不想聊天，不想腻歪，想着痛痛快快做一场，做完洗洗睡觉就不用面对于晓了。然而事情并没有按他计划的那样发展——绝情的话说出口，两个人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就被捅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