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半天没动静,于晓出了卧室就看见樊星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发呆,连他走近都没察觉。
于晓知道一定是刚刚那个人说了什么跟他哥有关的事樊星才会这样,心里别扭得要命,沉着脸探出手臂去拉门把手。樊星回过神,看他一眼转身回屋了。
浑身黏腻,樊星觉得难受,找出干净衣服准备去洗澡。于晓跟过去把人抱进怀里,两只手在他背后狠狠抓了一把,恨不能撕开皮肉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红的。
樊星的脑子还一片混乱,心也沉在渊底,濒死一般窒息。于晓的靠近带来一丝生气,不等大脑思考胳膊就搂上他的腰,嘴唇贴在一起含含糊糊地说:“做吧。”
□□方面樊星一向很主动,但他的主动仅限于邀请、要求,不会调情,也从不发骚。此刻的他有些不一样,从“做吧”两个字开始,到拉起于晓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再到僵硬的动作、捏着嗓子的轻哼,通通不是正常的状态。
意识到樊星不对劲时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于晓偏头躲开那张嘴,“你停一下……”
樊星不听,继续吻他。于晓双臂环住他的胳膊,一用力把人勒进了怀里。“停,我们得谈谈。”
樊星下巴搭在于晓肩上喘气,“先做。”
“不做。”
“不做算了。”樊星说完从于晓怀里挣出来,不管身上干不干净直接侧躺到床上,后背对着他。
于晓在床边坐下,“我想要的是健康的恋爱关系,现在这样对你对我都没好处。你搬家吧,拉黑他,跟过去一刀两断。”
“你一直知道我的情况,你自己选的,为什么现在又来提要求?”
“我承认是我昏头了,我太喜欢你了,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没那么大能耐,而且……我怕你动摇。”于晓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又开口,“你会动摇么?”
“不会”两个字脱口而出,樊星答得干脆利索、不假思索,可当于晓问出“真的?”想要进一步确认时,他答不上来了。同一个问题问到第二遍他没办法不去思考仅凭直觉回答,然而太多情绪在脑中冲撞,他的思考没有头绪,更没有结论。
樊星不想维持表面的平静,不想自欺欺人,更不想强迫自己继续伪装下去,他甚至想对于晓大吼,指责他说话不算数,可一想到是自己怀着私心开始了这段关系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只用极轻的声音说:“我不知道。”
于晓鼻息渐重,每一次呼吸都透着压抑的怒气。“樊星,你不能不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你亲口答应的,你得为你自己的决定负责。”
“你也亲口说过,那些事都不重要。”
于晓压不住情绪了,脱口而出吼道:“我说‘只要你不动摇’!”
“我没动摇,是你一直在闹别扭。”
“我是你男朋友!那个人纠缠你我怎么能不别扭?怎么能不害怕?”
于晓吼完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樊星不说话,在心里给两个人定责——三七开,自己占大头。
不,二八开。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樊星说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里平静得出奇。不管于晓用什么样的语气说着什么样的话,樊星都波澜不惊,身体也轻飘飘的如坠云雾之间,好像是乏了,也像是死了,心跳都感觉不到了。
于晓紧紧闭上眼,几次深呼吸之后用手扶住樊星的手肘,“我知道你也不好过。搬家吧,我们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你上班儿方便,我们还能每天见面。给自己一点儿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好不了了……”
“你必须好起来,为了你自己。”
真的好不了了,樊星想。与其继续难为自己、难为别人,不如……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樊星感觉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心终于跳了,人终于活了。
“于晓,我们分开吧。”
于晓猛地站起身,“我不同意!”
“其实你喜欢的只是你脑子里那个人,真正的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所以别继续投入了,不值得。”
“我觉得值!”
“今天不说了,你想想吧,我也想想,过几天再谈。”
逐客令一出于晓立刻颓了,垂着嘴角凝视樊星的背,片刻之后穿好衣服离开了。
夜深了,关门声格外的响,消失后又静得可怕。樊星觉得冷,盖上被子蜷起身体,闭着眼想让自己逃离现实,可他睡不着。大脑太清醒,甚至有些雀跃,一丝丝逃避的空间都不给他。
不需要再愧疚,不需要再闹别扭,不需要再背负压力,完完全全地解脱,太诱人了。除了李聿庭的回应,成年以后他再也没对什么事抱有如此大的期待了。
樊星不想做混蛋,可内心的感受让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了混蛋——自私,贪婪,践踏感情,转身就逃。
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最可怜的是于晓,那么生气还在想解决方案,自己却连话茬都没接。
为什么?我到底在干什么?
大脑收到指令立刻活跃起来,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逐一复盘,不断向内深挖。
从年初开始有渐渐远离李聿庭的打算,给足自己缓冲,到四月出事,李聿庭消失了仍心存侥幸,到六月再见、暑假厮混,再到结束一切搬到这里,大半年时间里樊星很多次用“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宽慰自己,然后继续心安理得地贪恋、拖延。后来这几个月吵架吵得再厉害、被电话信息骚扰得再烦躁樊星也没拉黑李聿庭,甚至主动地、自以为是地伤害他,丝毫没意识到心里还有些细若游丝的牵挂。
至于于晓,不搬家、不拉黑都是明显的逻辑bug,他抗拒思考,只用“早跟他说清楚了”“他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负责”当理由来消解对于晓的负罪感,不顾及,不遮掩。
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一直在逃避对李聿庭的留恋,逃避对于晓的愧疚,原来,自己就是人们常说的又蠢又坏的那种人,蠢得绝对,坏得笨拙。
原来错的不止那一步,原来每一步,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