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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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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犯臣石全,身触天宪,焚卷杀人,嫁祸忠良,经刑部审实,三司会勘,罪证确凿,依律当处以极刑,家眷流放。念其主动坦白,供认不讳,特准其子免于徒刑,贬为庶民,再不为官。着石全五日后午门斩首示众,以正国法。

钦此!

石仙羽双膝跪于草铺之上,匍匐拜下,“谢圣人隆恩。”

监牢低矮,潮湿污秽,石仙羽戴枷锁、脚铐,行动迟缓。视线中出现一双乌皮六合靴,抬眼看去是一袭玄色锦衣的秦王,身后跟着宫侍装扮的迩安公主。

狱卒打开牢门,摆上案几烛台。

沈云归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纸,置于案几,借微弱烛火,尚可辨清信上字迹。

尊秦王,共成大业。信尾是玄龟朱记。

这是泰和十二年刘观正兄长送给崔进季家通敌叛国的证据,崔进说送信之人日驰千里,力竭而亡。

崔进信佛,将自称季家飞虎军士兵的郎君,安葬在大觉寺后山,因不知那郎君姓名,又不能明晃晃地写飞虎军,便选用谐音刻上墓碑“费胡之墓”。

“证据”由崔进呈上,沈帝信了满纸胡话,处死季氏父子。

数月前他与崔进在陌上花会面,崔进将此信给他。

崔府月月祭拜费胡,沈云归派人跟踪,终寻得费胡墓的确切位置,他开棺验尸发现他是中钩吻剧毒,死状同力竭相似,三个时辰毒发。

“可觉得眼熟?”

石仙羽点头,“熟,玄龟朱记是石某刻的。”

果然朱记是假的,林青梧曾告诉他赵氏玄龟朱记原料特殊,可保数十年鲜红如故,不会堪堪三年便暗淡无光。

“假扮飞虎军那人是你的老仆曹天找来的?”

石仙羽承认,“是,那郎君生的忠厚老实,急于给阿弟瞧病,十两银子就把自己卖给我了。”

“你为何陷害季家?广平侯与明威将军与你并无仇怨。”

广平侯季远山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女儿居贵妃高位,儿子更是军中奇才,故而为人直率,对谄媚权贵之辈深恶痛绝,得罪不少人。

唯独一点沈云归可以保证,季远山从未与石仙羽有过龃龉。

石仙羽低头不语。

烛火跳动,烛泪落下又凝固。

“你还要替背后之人隐瞒吗?指认你的老衙役死了,你府上的老仆曹天也死了,死前被鞭打,身上没一块好地方。”

石仙羽闻言闭眼叹息,跟了他几十年忠心耿耿的老仆竟被人折磨致死。

林青梧踱步监牢,“阁下比我清楚到底是谁所为,石家已无长辈,那我们不妨猜猜,下个死的会是谁?”

石仙羽攥紧拳头。

他出身浊流,却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十八岁高中状元,十九岁洞房花烛,二十岁初为人父。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庆京一处小院,他在礼部当差,虽是八品主事俸禄微薄,但妻儿相伴,日子快哉。

几年后他成为六品员外郎,俸禄涨了些,与他同届的世家子弟多着绯衣官服,他因是浊流亦不参与党派,晋升无望。

娘子总宽慰他无事,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

好景不长天佑二十四年娘子突然患病,医工诊断是治不好肺病。

他不相信娘子年纪轻轻会忍心撒手人寰,到处求医问药,哪怕把家中值钱的物件都当了也在所不惜。

某日他偶然路过巷口,听借他银钱的邻人说话。

“姓石的就是个傻子,娘子病成那样了,我说没银钱吃饭还借钱给我,借的银钱还没小爷我在赌场赏底下人的多,也好意思拿出来。”

他知晓邻人好赌成性,前些日子向他哭诉没银钱吃饭。

他乐善好施,哪怕当时他也不富裕,还是拿银钱给了。

他为人二十几载未做过一件坏事,为何上天如此薄待于他?媚上欺下,贪赃枉法之人福禄双全,家人和乐。

缘何他的娘子会重病?倘若他也绯袍加身,寻得名医诊治,娘子是不是能痊愈?

升官并未转瞬,娘子病的越来越重,抓药所需银钱也越来越多。

山穷水尽之下,是泗国公找来名医为娘子诊治,给他大笔银钱和补品。

虽然娘子最后还是去了,但去的体面,郑家又赠他一口上好的棺椁。

泗国公赏识他,知他素不喜党争便从未提过让他拜入郑家门下,礼部郎中,礼部侍郎,吏部尚书,他晋升极快,短短几年已官居三品尚书。

儿子石佚再也不用于官场搓磨,初入朝堂便是校书郎。

雪中送碳,知遇之恩,他无以为报,于是他选择成为郑家的一把刀。

无论是焚卷污蔑元序,伪造玄龟朱记推季家入深渊,还是如今担下所有罪责,他心甘情愿。

只要郑家放过他的儿子石佚,娘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

“石仙羽,我给你时间考虑,说还是不说。”

林青梧见石仙羽一脸视死如归,知晓他今日不会说,与沈云归先行离开。

没走两步,不远处的监牢传来声音,“秦王殿下,明威将军是被逼无奈。”

明威将军季修,沈云归阿舅,十三岁上阵杀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少年将军。

“嘭——”

头骨与硬物碰撞发出的闷响。

糟了。

林青梧返回,青灰色的墙壁上多了一道裂缝和暗红色的斑驳污点,石仙羽以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额头渗出血珠,流入他蓬乱的鬓发中。

“来人,去请医工。”

狱卒见状拔腿就跑,不多时医工便到了,索性救治及时,石仙羽的命算是保住了。

石仙羽分明可以待他们走后撞墙而死,当面自戕是在告诉他们言尽于此,不会再说。

御史台台狱光线昏暗,林青梧走出台狱铁门日头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一把撑开的油纸伞暮然挡住强烈的光线,沈云归立于她身侧执伞柄。

“钦天监言近日多雨水,带伞以备不时之需。”

林青梧闻言看向素色伞面,上头还有题字。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风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墨迹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少阳院有不少沈云归的笔墨,是以她一眼认出字是沈云归亲题。

屑金墨所书,墨迹带有金色光泽,于日光照耀下煞是好看。

“殿下的伞具当真雅致。”

“公主……”沈云归刚想说话,春醪回来复命马车已备好。

林青梧:“殿下要出宫?”

沈云归剜了一眼春醪,春醪自知来的不是时候,垂头不语。

“元致明日启程回吴县,邀你我一叙。”

元序沉冤昭雪,追赠太子太傅,谥号“文贞”,流刑途中死去的元数方梨夫妇,亦获追封。

元致免渎职处罚官复原职,继续任国子监司业,他却放不下吴县百姓,拒绝留任庆京,准备返回吴县。

“去哪?”

“陌上花。”

林青梧顿觉五雷轰顶,御史台狱在皇城,今日她只身前来,无法提前吩咐灵泽知会隐娘。

“公主有何顾虑?”

上次沈云归提议去陌上花,她以公务繁忙拒绝,先下她是寻不到合适的借口了。

“没有,我们走吧。”说着信步走向马车。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陌上花依水而建,装饰极具风雅,深受诗书簪缨的喜爱。

未时,日光洒满水面,波光粼粼,如同白练,摇橹船推水而过,桥上行人来往。

两年前陌上花横空出世,以风雅闻名于庆京,茶色更是一绝,成了无数达官贵人、风流才子的消遣之地。

茶楼东家从未露面,生意由一位娘子代为打理。

有人说陌上花东家是位痴情郎君,取此名是想让心爱的娘子“缓缓归矣”。还有人说那位娘子便是东家,故弄玄虚以此来壮大茶楼名声。

任谁也想不到,众说纷纭的陌上花神秘东家是燕梁迩安公主林青梧。

独在异国的和亲公主如若听天由命,半点不为自己谋划,只想依附他人,才是真正的死路,陌上花便是她为自己谋划的出路。

开茶楼是出于探听消息的考量,大虞朝中她要有所知,朝堂势力盘根错节,她不想做人棋子。

未曾想隐娘不过二十出头,做得一手好生意,陌上花美名远播,日进斗金。

陌上花三楼雅间,一位着碧色团窠常服的中年郎君悠悠然吃茶,随即身穿月白色锦衣的郎君和一袭素色罗裙的娘子入内。

二人落座,茶博士端来八宝擂茶。

“这是我们掌柜隐娘子送予诸位的,慢用。”

八宝擂茶值五贯钱,隐娘是看见“迩安公主”了,索性大堂和二楼,人满为患,隐娘应是无暇顾及她。

元致端起茶盏,细嗅茶香,“陌上花真是大方,如此好茶轻易相赠,怪不得美名远播,日进斗金。”

林青梧干笑附和。

元致拿出一枚玉玦,“此物是姚家的传家玉玦,劳烦二位殿下将其转交给姚贤妃。”

贤妃姚明珠姓姚,莫非她和姚休有关系?

元致补充道:“姚休是姚贤妃的父亲。”

姚明珠幼时随母亲来庆京,与姚休断了联系。

姚休进京赶考打听女儿下落,几番周折才得知前妻去世,女儿明珠已是宫中嫔妃,原想功成名就再与女儿相认,怎料人算不如天算。

目睹大火的那天夜里,他将手扎与玉玦一并交与在京做官的唐崇礼。

造化弄人,倘若没有春闱案,姚休封官入朝,姚贤妃于崇明宫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至少沈舒然不会养在郑皇后膝下。

林青梧接过玉玦,质地透亮,触手温润,是块好玉。

沈云归忽然起身,林青梧反应极快地拉住他,手顺着衣料向下划,二人肌肤相触。林青梧心跳如雷,紧张之余又有些她说不上来的情绪。

她不是摸的自己的手吗?

“去干嘛?”

沈云归视线落在隔着轻纱触碰的指尖,嘴角弯起一丝不被察觉的弧度,目光转而向下,望向林青梧的双眸。眸光交汇瞬间,拉他那人移开视线,略显慌乱地放开手。

“更衣,殿下可要和我一起?”

林青梧干笑几声掩饰尴尬,随后端起茶盏品茶,直至素色身影离开雅间。

旁观全程的元致,面上尽是笑意,脸上褶子都加深了几分,暗叹年轻真好。

他曾与福昌县主沈华浓情蜜意,结发同心,但成婚后二人争吵不休,爱意消磨殆尽,最终和离收场。

他看迩安公主眼角泪痣,莫名想起走失多年的小侄儿元明月。

“迩安公主竟让我想起一位故人。说来不怕殿下笑,我侄儿元明月右眼下也有一颗泪痣。”

元明月泪痣位置同她一样。

“元娘子生辰是几时?”

“天佑二十三年六月十五,出生于云州。”

林青梧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她与元明月同年同月同日生,晋王妃言她出生在朔州,距云州不过百里。

不等林青梧细问,暗卫轻叩雅间门,“殿下,石仙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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