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垚喊完话以后整个人几乎都要虚脱了，总觉得回忆起来哪里怪怪的，像是偶像剧里女主对男主的喊话，天涯海角我都要跟你一起走。
下一幕就要响起《带我走》的战歌，然后忽然下起暴雨，两人隔着如注雨幕对望。
可惜这里不是电视剧，他也不会是那个被天之骄子选中的平凡女主。余柏坚定的目光只停留在他身上两秒，露出些许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储楚产生的动容神色，对他们点了点头。
就这样能够并肩同行一段旅程也很好了。她的脚步太快，她的目标太大，他由衷地希望她能够成功，希望她能掀翻这个她不喜欢的世界、砸个稀巴烂，希望她不要为迁就任何人而放慢脚步。
而他只要能够仰望就好。
“那接下来？”
“去花车游行。”
“可是我花车游行的任务后就离开副本了……你们怎么办？”
“你还记不记得乔书亚是在我们面前离开的，所以不是一完成主线任务就会被立刻传出副本。我猜测是否离开是可以选择的，如果离开时间不可控，他怎么会把试探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去做。”
储楚听到余柏又说起了她与乔书亚的交易，又羞又恼：“不要再提了啊啊啊！”
简直是黑历史。
“只是不知道花车游行会不会也像鬼屋一样触发支线任务，我们先去看看再做打算。”余柏秉持脚踩香蕉皮滑到哪里算哪里的放松心态。
经历两个项目和诸多离奇事件后，她心态已经放平，情况已经糟到这个地步，还要在无数的不确定性和未知上做计划无异于妄想在流沙上建起一座摩天大楼。
倒是储楚，听到余柏如此坚定把救她这件事的优先级放到最先，忽然生发出一种近乡情怯的唏嘘，她望着天边眨了眨眼：“时间还不到。可以先刷个项目再过去，正好从这过去游行的地点会经过激流勇进。”
余柏点点头：“来都来了。”
听见自己的口头禅从余柏的嘴里说出，刘垚猛地抬头，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垚化了，如果在现实世界中真有这种病症大概会用他的名字来命名，具体临床表现为忽然开始讲烂话，对命运的玩弄表现出躺平随便任君摆布，口头禅变成“来都来了”、“那能咋办？”之类的消极话语。
胡思乱想十分有效地岔开心底那些不可言说的酸涩，他甚至笑出了声。
“傻啦？”储楚在他眼前挥手：“你笑什么？”
“啊！”刘垚迅速回神：“我只是觉得，来都来了这句话从老大嘴里说出来莫名其妙很好笑欸，你不觉得吗？”
“你说之前没感觉，你说完，确实。”储楚表示认可。
“……你们对我是到底有多少误解。”余柏汗颜，大概储楚说的她在副本里的凶名也是这样传开的。
明明她是这样的温和良善。
不过这样省掉了她在副本里许多麻烦就是了。
“……呕好臭……呕……老大，我们呕……真的要坐……这个吗呕……”刘垚面如菜色，吐得昏天黑地。
余柏面色也并不好看。这一路上她和储楚已经轮番训练过刘垚不要对冲击展开进一步的想象。但情况远比她们预想的更加糟糕。
激流勇进底下蓄了一池深红色的水，密密麻麻的断肢和碎尸块漂浮其上，还有些已经腐烂到无法辨认部位的组织，随着水波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拢。
余柏感觉到刚才吃下去的那些饭在胃里翻涌，只能庆幸自己嗅觉没有那么灵敏，闭上眼睛也还能劝说自己假装一切正常。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要不你先吃一点‘药’？”储楚问得小心翼翼。
刘垚还没抬头答话，下一趟载满玩家的列车已经顺着轨道冲了下来，巨大的冲击激起了铺天盖地的水花，各种组织劈头盖脸地冲着三人打了下来。
黏腻的水里夹杂着什么固体噼里啪啦地砸中余柏护着脸的胳膊上，留下了一团又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已经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想象了。
肢体碰撞柔软的肉包裹着坚硬的骨头的感觉，还有温热的、粘稠的触觉，没有随着溅出来的水一起滑下去反而扒住她的手臂，仿佛终于找到了母星的旅人、终于回到温暖巢穴的小兽，直往她的胳膊里钻。
她几乎能想象到一旦被它们钻进皮肤，下一秒就要顺着静脉蔓延到全身，把她也变成一滩腐掉的血水。
余柏满脑子只想要跳进沸水里和那怪物同归于尽。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余柏勉强睁开眼，积在睫毛上的血水顺势渗入，在一片血红的世界中她看见了储楚，和鬼屋外梧桐小道上的初遇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干爽得不像刚跟他们一起淋过了一场血雨。
一瞬间血红褪去，理智归位，世界恢复正常。
“刘垚呢？”世界恢复正常后，余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视线扫了一圈才发现少了那道聒噪的声音。
储楚表情一言难尽，顺着她的目光，余柏看见了一只羊驼。
羊驼开口说话了：“卧槽，老大，你俩是什么眼神看着我。”
储楚小碎步挪到余柏身后：“还是瞒着点他吧……”
羊驼又开口了：“你俩说啥呢不让我听？”
这种一旦注意到，就让人很难无视掉的超强存在感……简直是动物中的猎手圣体，试问谁会不想吐槽一只会说人话的羊驼呢？
只不过他的心态实在太弱，很容易狩猎不成反被抓。
不过刘垚居然会变成羊驼，实在让人有些意外，余柏总觉得他会变成一只大金毛来着。
羊驼的脖子扭来扭去，甩了半天又回头确认身上还有没有血雨的残留：“我身上是还有什么吗？这回甩掉了吗？卧槽刚才真的好恶心……啊啊啊你们别看了快帮我弄掉啊！”
……倒不是不能回应，毕竟论强弱整个副本谁能强得过余柏，储楚又无法被选中。
她俩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一只羊驼，还是会开口讲人话并且还以为自己是人的羊驼。
羊驼见没人理他继续碎碎念道：“你俩怎么这么奇怪啊，吓傻了吗？刚才路上不是说好了不要想象吗？喂！哈喽！摩西摩西！”
“咳……”余柏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刚才有点出神，不好意思。”
“啊啊老大你没事就太好了……”羊驼继续碎碎念，仿佛恐惧留下来的余震能够被大量的话稀释掉。
“……能救吗？”余柏悄悄问储楚。
“没听说过……”储楚为难道。
“要不问问小白？”
“这个我等会儿去找他，但还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有个坏消息……”储楚说到一半被刘垚打断。
“你们两个真的很奇怪欸，总是背着我凑在一起讲悄悄话！战友情淡了是吗？”羊驼大吵大闹。
“我是说，有个坏消息，我今天自由活动的时间快要结束了。”储楚语速飞快地交代：“马上就要到花车游行的时间了，我得等仪式全部结束才能回来找你们。现在还没有想好对策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去参加花车游行，万一没逃掉千万不要违反小丑的话，他怎么做你们就跟着怎么做就行了。”
她的话音刚落，在一人一驼反应过来之前，原地消失。
余柏甚至还没开口问怎么才能不参加花车游行？怎么还有小丑的事儿？什么是‘他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小丑跟着游行的花车走他们也要跟着吗？还是像开场动画里的马戏团那样，跟着人群做一样的动作就行了吗？
为什么两个地方都有小丑？都要学小丑的动作？花车游行和马戏团又有什么联系？
眨眼间面前已经无人可问，只剩下一只羊驼聒噪着：“卧槽，人怎么忽然就消失了，她说的什么意思老大你听懂了没？”
余柏还没来得及回答，诡异的鼓点响起，游乐园仿佛变成了一个音响。
地面震动着，将感染力极强的音乐顺着腿骨直接送入大脑，人也变成了一个装满了快乐、跟着节拍共振的容器。
草丛里蛰伏着的动物、愁眉苦脸刷不满项目的游客，行迹诡异伺机而动的半人狩猎者，还有站在室外的工作人员……所有人都被音乐感染，跳着诡异的舞步、踩着节拍，往地图上标注花车游行的出发点赶去。
刘垚变成羊驼后无法光靠两条后腿站立，只能踉跄着、歪歪扭扭地边跳边和其他人汇集在一起，踏着相同的节拍与舞步，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如同百川归海。
癫狂的人流中却出现了一个异类，像是一块海水冲刷不动的礁石，又像是一柄劈开了水流的尖刀。
舞动着的人群与她擦肩而过，甚至撞上她的身体，余柏依旧垂头站在那里，为了抵抗那股没来由生发出来舞动的欲望，死死扣住自己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血珠从手心里那几道月牙形状的凹痕里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