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乐熙和于宏义出发后,专案组的两位法医中的其中一位,陆一宁跟着曹池,来到了西城分局的技术科。
技术科并没有建在办公大楼里,而是在旁边单独起了一栋两层小楼。
经曹池介绍,陆一宁得知,实际上,这栋楼一共有四层,地上地下各两层,地上是办公区和实验室,地下就是停尸间和解剖室。
陆一宁双手插兜,忍不住吐槽:“本来就阴冷的地方,还往地下建,怎么,为了省电?”
曹池严肃地说:“这是丛宜年院士的建议。”
陆一宁了然地说:“哦,他啊,那不奇怪了。”
“也是,在中国,只要是个法医,就应该知道丛宜年院士的名字。”曹池理所当然地说着,拿起别再裤腰上的工作证,在大门边的感应器上刷了一下,玻璃大门自动向两边敞开了。
陆一宁深吸一口气,话溜到了嘴边,可转念一想,还是咽了回去,耸耸肩,安静地跟着曹池往里走,上到二楼,右拐第一间办公室,门牌上挂着的名字显示是吴西岸,他就是负责此案件的法医主任。
门没有关死,一连串暴躁的话从敞开的缝里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似乎里面的房间已经满了,满到实在装不下它们了,只有飘到走廊上,才能顺畅呼吸。
“让你做组织切片,你这切的啥?能看吗?脱水,脱水时间!没到时间你拿出来干什么?石蜡能浸透吗?染色能染上吗?你用屁股读的书吗?”
“还有你!血检血检血检你检测出什么了?第一次污染样本,第二次连草酸盐都忘了放!开着离心机干啥,浪费的电你付钱啊!”
“报告,实验报告,这写的都是啥?来来来,你过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中国字儿吗?标点符号呢?逗号呢,句号呢?除了空格不知道别的了对吧?义务教育完成了吗?”
曹池敲了敲门,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听见,陆一宁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吴哥,你这话怎么还是这么密啊,嘴不累吗?”
办公室里,两男一女穿着白大褂,背对着门站立,把坐在椅子上的吴西岸挡的严严实实。听到有人进来,吴西岸不耐烦地挥挥手里的实验报告,示意面前的人让开。
短短几秒,吴西岸已经蓄好力,推了推他那酒瓶底盖一样厚的眼镜,随时准备发火,结果在看清来者后,那皱成一团的脸刷地舒展开了,即便如此,也如一张已经被揉皱的纸,再怎么抹,也抹不平。
“小师妹!哎呦喂,您怎么来了!”吴西岸笑着起身迎接,想和陆一宁握手,可他忘记先放下手中的实验报告,呼扇着胳膊,一沓子实验报告化身为“纸扇子”,直往陆一宁身上招呼。
“来办案子啊,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啊?”陆一宁赶紧往右迈了一大步,否则就被“纸扇子”给拍到了。
看到两人熟稔的模样,对曹池是个冲击,听到吴西岸对陆一宁的称呼,让曹池不免产生联想,不会吧,难道——
“陆一宁,你也是丛宜年院士的学生?”
陆一宁点了下头,对面的吴西岸向曹池解释到:“可不嘛!小师妹可是老师关门弟子呢!哎呀,老曹你不知道,自从老师收了她,都不正眼看我们喽!实验室里那些设备,我就没见过有谁比小师妹玩得更溜啊!”
曹池注意到,听到吴西岸这些恭维的话,陆一宁没有半分脸红,从头到尾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了解吴西岸,知道夸张是吴西岸的说话习惯,小的说成大的,大的说成重的,所以他的话,都得往少了听。
所以,这个陆一宁,大概是有本事,但不多吧。
在曹池怀疑的目光中,陆一宁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口就道:“吴哥,寒暄咱就省了吧。尸检报告我都已经看过了,我知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问题,是郑玲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是在你的报告里,虚词用得过多,如此小心翼翼,可不太符合你的一贯风格啊。”
吴西岸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把下滑的眼镜重新推回正确的位置,神情变得严肃。
“说真的,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敢下结论。”吴西岸叹了口气,“郑玲儿是在摔下去的过程中死的,还是砸到车撞上死的,又或者是被碾死的,时间上过于接近,以我们现在的水平,难以分辨。”
陆一宁点了下头,表示认同,不过嘛:“究其根本,郑玲儿摔下去这个动作,才是是死亡的开始。我们调查的重点,应该放在郑玲儿掉下桥,到底是主动还是被动上吧。”
“我们就是这么做的,不用你来强调。”曹池插话进来,对专案组来指导他们工作这件事,心理上还是过不太去这道坎,再加上陆一宁从头至尾一副我很厉害的神态,实在是不讨喜,因此曹池的表情和语气上,还是没什么热乎气儿,“郑玲儿是主动爬到天桥栏杆上的,而且是被动摔下去的,这在我们队里,早已达成共识。”
陆一宁撇了一眼曹池:“曹警官,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别带这么多抵触情绪好吗?这对你身体不好,也不利于破案。”
曹池站直了身子,非常敞亮地说:“我承认,对你们专案组在这个案子里能起到作用这件事,我持怀疑态度。但,我愿意给你们时间证明。”
陆一宁嗤笑一声,高傲地说:“你愿意?案子已经交到了我们手里,事实如此,你不愿意也得愿意。我告诉你,我可不是能受委屈的人,如果你非要臭着一张脸在这站着,干脆回去,我看着碍眼。”
见两人就要吵起来,吴西岸赶紧调停:“好了好了,拜托二位给我个面子好吗?老曹啊,我不知道专案组里都是些什么人,但小师妹的水平你不该怀疑。小师妹啊,老曹是老刑警啦,办这么多年案子很有经验啦,事情已经很复杂啦,咱内部别出现矛盾好吗,拜托啦!”
陆一宁抱着胳膊,闭眼深呼吸了几次,才道:“吴哥,咱们继续说案子吧。”
吴西岸松了口气,如数家珍地说:“你也看到了,郑玲儿常年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本来就有贫血和低血压,身体素质差的很。血检显示,她体内不仅有酒精和安眠药的成分,还有催情剂,绝对的雪上加霜。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导致大脑缺氧,血压进一步降低,肝脏功能受损,体内累积的毒素排都排不出去。她从桥上摔下去,是所有因素叠加的结果,很难说是哪个占了大头。”
陆一宁竖起两根手指:“两个问题,安眠药的浓度和——”
吴西岸了然道:“我知道,安眠药和催情剂该重点调查。我呢,现在只能试着,看能不能从毒物学和病理学分析的角度证明,郑玲儿有还是没有长期服用安眠药的习惯,毕竟这个浓度不上不下的,真不好界定啊。至于这个催情剂嘛,这玩意儿应该不是郑玲儿主动服用的,到底是谁下给她的,那就得老曹他们查了。”
“与其让法医去分析安眠药的浓度,不如直接调查一下郑玲儿的医疗记录或病史呢?”陆一宁吊着嗓子,斜眼看向了曹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