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没有那么好结束,TCG官方运营连夜发表公告。
【TCG关于保护选手声明】
对于近期个别观众在线下观赛时作出的不理智行为,俱乐部郑重声明如下:
1.我们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侵犯选手人身安全及名誉权的行为,并将依法采取司法追责等一切必要措施,坚决维护每一位选手的合法权益。
2.俱乐部已经请求联盟官方合作,严厉打击类似行为,加强安保,限制此类观众再次购票,维护良好观赛氛围。
3.恳请广大粉丝理性观赛,共同维护赛事生态环境。
TCG电子竞技俱乐部
202x年5月x日
金羽前脚刚落地,后脚郭城也刚从警察局回来,累得不行,点点手机让金羽去转发一下。
“不管怎么说,起码这段时间舆论能好一点。”
“争取杀进季后赛的时候没那么多人刷。”
郭城手里还捏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他也是个辍学少年出身的经理,没进过几次警局,还怪有压力的。
“也不知道是哪跑来的疯子,在警察局还傲得很,结果聊到赔钱又一声不吭了。”
“好好休息小羽。”
金羽点点头,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对比在基地,现在实在是很早,但是舟车劳顿加上今天回忆起来都觉得漫长的一连串事情。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的时候才觉得脑袋终于有能缓下来体验昏沉的疲惫的时间。
很贵的酒店,暖黄的灯光照亮的这一小块洗漱台空间都是锃亮的玻璃镜柜和没有划痕的洗手盆。
比起只在两座城市来回的唐玉,金羽已经走过很多地方了,见过各种航线的商务座,躺过各种酒店的床。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第一次的体验。
甚至于今天的,那瓶轰然落地的矿泉水瓶。
都是新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无所适从,当这段经历转变成经验后又没有那么深刻。
第一次去客场比赛的时候,金羽在房间里亮着眼睛发呆了很久,头顶的吊灯,床头柜上的装饰花,淡淡的香薰,还有窗外星点的灯。
S市也是这样一座有着美丽夜景的城市,从红桥那座演播厅回俱乐部的路上会路过很多盏路灯,很多灯牌,很多家家户户的晚灯。
一个人在外面工作的这小一年里,金羽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当初唐玉紧抓不放的,对于“家”这个概念的执着。
【睡了吗?】
删除。
【明天我就走了】
删掉最后一个字,改成走啦。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来S市找我玩】
犹豫很久,又添上一个字。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来S市找我玩吗】
唐玉还没睡,没有已读功能的软件,只要不太心急地点进对话框,就可以假装没看见。
见面会让情绪和谎言都变得不过脑子。
她开始反问自己,是不是这两三年太拼命,已经忘记了曾经的人际沟通技巧?才变得和金羽一样,只要觉得是亲密的人,就可以随时坦诚地说出所有的话。
退出通讯软件,打开微博,之前那么心急,突然被金羽打断后都忘记了看后续。
虽然是这样难得一见的恶劣事件,但是因为TCG一贯的黑红体质和金羽这个新人对LOL大多数观众来说还算陌生,广场里吃瓜和嘲笑草台班子的更多。
人首先变成ID这个符号,然后变成一场失误的英雄,最后可能只留下一个印象:“菜”“糯”“送”。
这个赛场连曾经的远古冠军在退役后都会变得不再讨论,最后也被抽象成一个浅淡的影子。
要么一直站在赛场上,要么留下什么深刻的一笔。
菜得一笔也算一笔。
当然这一笔太厚重,唐玉当然不希望金羽或者feather最后会变成这样一个字眼。
TCG里剩下四个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单纯少年,对于这种公告转发评论还算和谐。
唐玉恰巧点开了徐天天的大粉主页,装扮得很漂亮的主页,置顶是徐天天和文思源的亲签拍立得。
原来他们曾经也是队友?
好在互联网的记忆比网友的记忆深,从网吧队走出来的谢德平和文思源搭档了三年时间,第四年加入当时的天才中路徐天天和新人打野文泰。
迅速磨合好的队伍在春季赛拿下十连胜,却在那年的MSI状态不佳,被三比零带走。
这种低迷延续到没有来得及适应版本的夏季赛,三连败后又突然爆出文思源疑似小团体霸凌徐天天和文泰的瓜。
官方没有作出正面回应,但是文思源几乎没有上过场,二队ADC和队伍一起走到了世界赛舞台,并拿下了当年的S赛冠军。
文思源顶着霸凌的名头退役,谢德平质问过徐天天为什么没有站出来澄清,但是他本来也在谣言里被算进文思源的小团体,只是夺冠后一切清算都落在了替补的那个人头上。
可是在这场莫名其妙的网暴前,文思源一直是队里最好脾气又大方的人,圈子里的人也都乐意和他玩。
可能是天赋没有徐天天这个出道即世界冠军的金光中单好,文思源冷眼看着避而不谈的经理和教练,还有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的谢德平。
他们已经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徐天天,否则这场长达五个月的网暴后再澄清只是徐天天的误会,对谁都没好处。
在春季赛里会事事让着这个新人弟弟的文思源,长得也能看,其实还有过他们的双c CP粉,这场事件后也变成了案底,变成了避而不谈的过去。
因为时间会让谎言变薄变脆,变成碎片。
最后只打了两年就没人要的文泰反咬徐天天一口,这场乌龙变成了真正的闹剧。
已经成为主播的文思源不在乎真相或名声,黑子白子都是乐子,就像谢德平当初那么义愤填膺,结果跳槽了几年兜兜转转又和徐天天搭档上了。
他们都不是曾经十几二十岁的人了。
兄弟LOL只能是年轻时的头脑发热。
阴湿的,背叛的,爱与恨。
这些东西其实能催生另一种热度——同人二创。
和抽象的调侃金曲扫射所有发挥失误的银河战舰不同,同人是电竞圈的魔法,它来自于爱,所以把一切都包裹得美好。
唐玉躺在床上,已经是有蚊子声的夏天,创作比想象得还不容易。
像一场艰难的自首。
一边故作诚实,一边美化自己。
因为她在写的东西,不关金羽和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人,只是纯粹的属于她记忆里的金羽。
【我第一次遇见金羽是在绿皮车厢里。】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觉得安静坐在角落的女孩很有趣。
她应该是高中生?十七八岁,沁出一点油和汗的脸看起来很淳朴,甚至有几分润感。我知道那个年纪的女孩子脱开学校会变得很鲜亮。
她突然也抬起头来看我。
眼尾和眼下那两颗痣非常有味道,我避开她清亮的眼神,在随身携带的日记本里点出那两颗痣的位置。
两颗点落在雪白的纸上,也许别人看起来只是不小心落下的墨点,而离开这列车次后的我可能在几个月后也不会记得这两颗不起眼的墨点。
可是我们之间的故事没有这么快结束。
老式火车车厢间的摇晃和碰撞声很响,也许是在这种碰撞中我的灵魂的一部分也跟着错位。
我问她:“你去哪?”
她回答问题前圆钝的鼻子会先动一下,很可爱,像某种纯然的动物,可是眉眼又那么漂亮,一下子把你拉到花的世界。
“去S市。”
我点点头,像这样漂亮的女孩刚结束人生的一场重大的考试,前往一座繁华的大都市,很勇敢的独行。
“我要去当职业选手啦,是LOL的电竞选手。”
她的手指落在灰蒙蒙的车窗上。
比我想象的故事还要充满矛盾,我更加感兴趣,掏出我的名片——你可以在网购软件上挑到各种各样看起来很精致的设计,它们会把大人包装得很高级。
我微笑,告诉她我是一位自由撰稿人,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
她礼貌地说她叫金羽。
轻飘飘的羽毛,金色的羽毛。
所以那两个看不出意义的墨点下多出一根羽毛来,它们变得更具象。
金羽的故事我没有记得太清,本身她也在克制地掩盖掉过于隐私的部分,手法并不高明,可是有种小女孩的可爱。
这位即将从小城市跨进繁华的S市的所谓电竞选手真的明白她将落下的去处并不是水池,而是夏天没有干的一滩沥青吗?
我看似礼貌地记录着金羽的话,却不惮用最深的恶意揣度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我其实不相信她真的会成功。
所谓花花世界的成功,本来就是金字塔尖包装过的极少一部分故事。
我更愿意相信她会变成沥青上的一块看不清形状的残缺,像新时代的化石。
我们同时下车,我跟她告别,说好巧。
忘记一开始就问过她目的地。
金羽拎着她的小包,后知后觉有点警惕。
但是我们在出火车站后彻底分道扬镳,没有交集。
后来我在众多摄影师里挤着,为了能多往前一步,闪光灯的声音让我疲倦,取景器里那个穿着版型相似的队服的女孩却仍然是那样漂亮的、像羽毛又像夏天的脸。
她突然对我微笑,让人很容易想起那截绿皮火车。
这是feather-forever的第一篇梦女文,收敛地、不知道在试图抓住什么。
可是这好像也是唐玉最想传达的,那个勇敢的金羽、那个只是想做到胜利的金羽,她孤身来到这座城市,她做到了很多人都不敢想的第一步。
她想,总有一天,她们都会足够幸运地等到金雨。
足够盛大又足够轻,可以容得下一片羽毛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