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率先反应过来，她眉眼一弯，神情松懈几分，心中松了气，她听若行说起殷肃之事，心中先是惊讶，后是愤恨。

她不明白，他们几人一同在公主手下长大，虽不是亲手足，却有过命交情，公主常常说，日后他们几人相伴到老，无需娶妻嫁人，如今他怎能为一女子背信弃义，于他们几人不顾。

幸好殷肃并未背叛主子，一切皆是谣传，她不想有一日跟殷肃站在对立面，互相残杀。

有一个栗行之已经够了，她不想再来一次。

楚云起身，朝窗棂处张望一眼，阴郁的双眸此刻涌上些许欢快：“我们这便动身回闽国，只是路程会慢些，如今洛城查的紧，我几个怕是不好脱身。”

“我就说阿肃不可能会喜欢女子，他一直对女色不感兴趣，他对姜家只有利用，若怀，这次是你大惊小怪了，下次这种事情还是要弄清楚为好，免得伤了我们几人之间的和气。”

若怀抿抿唇，并未说话，此事他心中也有疑虑，主子向来洞察秋毫，暗卫遍布各地，连她都这么说，那便是真的。

可此事难免有些可疑，他一时无法信服，前段日子殷肃对姜二姑娘的举动不像装的，除非有一种可能，他装的太像，连他都骗了过去。

转念一想，这些年殷肃做事一向神出鬼没，平日也不是没出过类似任务，他皆圆满完成。

他心思向来沉重，不轻易将想法告知旁人，即便侥幸猜透问他，他亦不会透露，寻个巧妙的法子扭转过去。

就像这段日子，所有人都误以为他喜欢姜二姑娘，甚至否决他嫁祸给姜家的计划，从而更加坐实他的猜测。

就在他一心认为殷肃无法劝阻，而他将此事禀告回去后，他却突然来了个大反转，叫人措手不及。

如今他宁愿将洛城的布防图交给主子，也不愿替姜家赎清罪名，可见是想用另一种方式斩草除根。

看来他还是先前那个心狠手辣，铁血无情的殷肃，儿女情长于他而言只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何能与主子的千秋大业相提并论，即便在与姜二姑娘相处的过程中表现的柔情似水，但他的心终究是狠的。

布防图一旦到闽国手中，洛城将陷入众矢之的，即便提刑司不愿拿下姜府，洛城百姓的唾沫星子也会将姜府掩埋，远在京都的圣上也定会不允一个小小商人搅的洛城不得安宁，届时便需要一个替死鬼在洛城立威，而姜家正中其环，无疑是最好人选。

待他们拿下洛城，洛城百姓除了奸贼，大快人心，京都皇帝立了皇威，皆大欢喜，少他一个姜府值了。

在这场无人死亡的决斗中，殷肃依旧毫无坚定的选了主子。

若怀扯唇一笑，倒是他小看了殷肃。

原以为他跟栗行之一样，出个任务经不住诱惑，为个女子死去活来，不惜搭上前程，背叛主子，再他得知殷肃喜欢姜二姑娘时，萌生的第一想法不是告知主子派人将他抓回，而是想办法将他们分开。

眼看殷肃我行我素，不听劝阻，他无可奈何之下，这才将殷肃之事禀告主子。

闻此消息，若怀安心不少，这段日子对殷肃心中存的怨气也一并消了。

他与殷肃，楚云，邹元，栗行之从小一同长大，经历许多风雨，情同手足。

他年岁最长，栗行之其次，殷肃排第三，楚云第四，邹元老五，他们都是父母抛弃后被主子收养的，主子便是他们的恩人。

主子从小便派人教他们武功学识，出众者可担任其首领，领万千骑兵。

他擅长舞剑，楚云擅长舞鞭，栗行之擅长腿脚功夫，邹元平平无奇，但胜在聪明，而殷肃是他们四人中悟性最高的，不仅学识出众，且武功高强，各方面精通，主子最喜欢的也是他，每次最难的任务也皆是他去完成。

可他性子阴鸷，手段毒辣，怕他有一日看旁人不顺眼，领着万千骑兵去暴揍杀人，给主子惹麻烦，因此，主子并未让他担任首领，反而选了性子温润的栗行之。

哪知栗行之执行任务时，小觑仇敌，反倒被人打成重伤，被路过的女子救下，那女子便是黎可。

黎可因救他的缘故，家中爹娘惨遭杀害，她无家可归，栗行之心中不忍，决心今后要照顾好她，以报答恩情，可在逐渐的相处中，他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最终被主子知道，派暗卫将二人一并抓回，当着栗行之及众人的面将黎可残忍杀害。

黎可死前最后一句，希望栗行之日后做个好人，不要再杀人行恶，不要替恶女办事。

若怀嗤笑，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在他心目中，听从主子命令的便是好人，违抗主子命令的便是恶人，可诛之。

—

云城，偌大的萧府坐落于正街最北边，这儿清净优雅，院内皆是园林设计，一眼看去，不奢华，但清雅。

明华长公主坐在堂屋上座，目光柔和的看着底下修长高大的身影，眉心处与她有几分相似，她突然起身，步步走下阶梯朝他走去，几次险些摔了，被身侧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公主小心。”

她上前去牵殷肃的手，却被他躲开，女人一愣，顿时掩面哭泣：“澈儿，我是阿娘。”

她的澈儿丢了二十三年，这些年，她从未放弃过寻找，但都一无所获。

数月前，罗郝来信说在洛城遇见一男子，与年轻时的萧长长的极像，当时，她与萧长在千里之外的京都，闻之消息，来不及与圣上告别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云城。

这是二十三年来唯一的一次线索，她不能放弃。

殷肃眼底毫无波澜，对这个素未谋面且不停哭泣母亲实在没有多少情感，面上却不失礼貌的回话：“嗯，罗城主跟我说过。”淡淡的一句话，让本就伤透心的明华再次心碎。

萧长见状，心中悲愤万分。

怪他，当初为了救人，一转身澈儿便丢了，给了他人可乘之机，让他丢了二十三年，害的夫人整日郁郁寡欢，这一切都怪他。

看着萧长痛苦的神情，殷肃不知为何，心中动了不忍。

明华理了理思绪，收回丫鬟牵着的手，掩去眼底的忧伤，强颜欢笑道：“没关系，为娘给你时间接受。”

“我听阿郝说，你是被闽国长公主收养？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闽国长公主她认得，十五岁时，她曾代表闽国来朝国送贡品，随行的还有几名官员，由于当中只有她一名女子，父皇特令她亲自接待。

闽国是个小国，常年来一直居在朝国之下，但她们盛产茶叶，每年都要上供大量茶叶牛羊来求朝国庇护。

本是天真烂漫的年岁，那女人却面容沉闷，做事一副老态模样，能看出她心思不净，野心勃勃。

相处的过程中她发现，这公主性情暴躁，阴晴不定，动不动便惩罚下人，喜欢让人跪在她脚下服侍，喜欢长的好看嘴甜的男子，却又喜欢用鞭子抽打他们。

明华虽不理解，但尊重，走时，他特赐给了他两名男子，说了几句两国交好的话，她欣然收下。

殷肃沉默，并未回答，他不知做何回话，他并不想透漏自己往事太多。

见他不语，明华误以为他受了天大委屈，突然生气，眼神一寒，颇有贵女之姿：“敢伤我的澈儿，我定不会放过她。”

蓦然想到昨辰时殷肃刚抵达云城门下时，便又夺了马匹快马加鞭的朝反方向行去，她以为是他后悔回了，不想见她这个母亲，亦不想见他的父亲，谁知他在亥时又赶了回来。

而亲信也告知了她殷肃所行为何。

“昨儿你连夜回了洛城，可是为了那姜二姑娘？”

在见到澈儿前，她就曾派人去打听他的过往，才知他被人牙子卖去了三个地方，先是隔壁玉洲，由于他气质卓然，许多人不敢买，怕惹祸上身，生怕是哪家的少爷，若他日家人寻来，不好交代。

后辗转到京都，被一官家小姐买回，那家人对他非打即骂，后逃出，又被人牙子抓回，卖到闽国，被前来挑人的闽国长公主带回府中。

与他年岁相邻的孩子有二十多名，皆是一副好面孔，再大些，她便让他们互相残杀，让足够优秀的人留下，而他的澈儿获得第一名，那是他第一次杀人，足足失眠三天。

闻之，殷肃抬眸，眼神猛然一沉，刚柔下的眸子一瞬又凝了回去。

明华见状，淡笑：“别担心，你喜欢的女子，为娘不会伤害她。”

有喜欢的女子才好，恰恰说明他还是个有心的，没有磨灭心智，没有被那个疯婆子教坏。

“我跟你父亲知晓你后面还有事要做，你放心，我们不会阻拦你，但前提是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

殷肃一怔，眼眸微动，袖中紧握的双手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