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渡了几口仙气给它,再就是在这池子里泡了会……”
“同为水族,渡气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只能是……"亦棠撩起一缕水放于鼻息前闻了闻,当即恍然:“这便不怪了,它若再泡一会,只怕要去幽冥司报道了。”
“怎么……”
“这水里有雄黄,你不知道蛇怕雄黄吗?”
这他还真不知道,南溟又渡了些仙气给它,好半晌后,菜菜终于回过气来,身子也复清凉软和,他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小蛇,可吓死我了……”
死里逃生,菜菜头脑昏沉的看着这个恩公(仇人),心里五味杂陈,它想如若在他身边多待上些时候,不必多久就能变成一条短命蛇,它不想死于无知,死于非命,于是它便下定决心寻个机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神经大条的小龙人。
机会,不是说有就有,但等等总是会来的。
自从险些死掉后,南溟对菜菜格外上心,一有空闲便回到房间检查它的死活,担心它凡体气息被发现便夜夜在房中布满自己的龙气,怕它觉得此处寡淡便移了几株凤仙花在房中,又恐它寂寞无聊,向一个师兄讨要了山中的一只犀鸟与它做伴,每逢惊蛰这样的节日,还会送些礼物,比如从紫玉假山上割了块最为晶莹的玉石与它做了个冠……对这只凡俗小蛇,他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体贴,但是无知害死人,亦能害死蛇,南溟并不知道,继雄黄池水之后,菜菜一度又昏死过去,乃是因为凤仙花犀鸟是蛇的天敌,而房中过盛的龙气让菜菜不堪重负……
南溟很是懊恼,他不明白养一条蛇为什么这么费劲。
就这么浑浑沌沌的过了百余年,又是一年惊蛰,暮霭沉沉的傍晚落下一道浅雷,结束课业的荆兰殿忽然有一道疾风自白衣群中窜出,估么状况不妙的亦棠即刻跟去,洛羽谷里,南溟神容愤怒,已经拔了那东海二殿下般颉肩上的数片龙鳞,并幻出银鞭紧紧勒在他颈上。
“南溟,门规第一条便是不能动武,你忘了么!”亦棠喝道。
“我不是动武,我是让他偿命!”
“切切不可,他可是东海二……”
“我管他是谁家殿下,他吃了菜菜!”
亦棠移神看到一旁的泥壤边架起的篝火,吊着的石锅里汤水滚沸,一丝荤腥气味沁入鼻息,南溟手中握着条黑底黄花的蛇皮,证据确凿,可般颉却矢口否认。
“我没吃你那蛇,它自己不晓得窜去了哪里!”
“别以为你吃进了肚子,我便拿你没办法,待我将你刨了,便可知晓!”
霎时幻出只水刀来就要划向那般颉肚子,不知是恐惧还是有骨气,般颉不曾有半句求饶,眼见事态严重,管事的终于出来制止。
雀翎仙长袖一舞,般颉颈上的鞭子立时松落,他捂着自己肩头立刻躲在雀翎身后,南溟被力弹开,心中窝火憋气。
“南溟怎可如此无视门规,任性妄为?纵使你父有功于神族,断也不可如此横行!”
“他吃了我的灵宠!难道不该偿命么?”
雀翎侧身睨了一眼,般颉辩道:“门中不许豢养灵物,南溟私渡仙气养了这蛇已经一千多年,早已坏了规矩,仙上该禀报师尊好好处置他,否则不能服众!”
“般颉,便是我今日被逐出门去,我也要将你剥皮抽筋,叫你知道厉害!”
“仙,仙上救我,我真的没吃那蛇!”
雀翎仙者再次阻拦,并捆了南溟同众人来到刚刚神游出关回来,但面色仍然红润朦胧与睡醒无二的老神仙面前,听了首尾始末,老神仙沉静如水,面无波澜,仿佛发生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然当他触到那菜花小蛇的皮时眼中浮起一层疑雾,捻了捻算了算,终是茫然。
“命数,天意……”
众人不解这喃喃细语,只等候他对眼前事宜做出处置,南溟和般颉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各得了个面壁山百年的责罚。
“师傅这处置,与以往不大为同。”雀翎仙当然疑惑,过去触犯门规的弟子无不被驱逐出门,而这两人的区别对待,显然有违规矩。
“南溟此子仙气纯净,龙气至阳,好生教导引领能成就大道,但其戾气隐现,若触其逆鳞只怕适得其反,有时神魔善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方才师傅言语隐晦,不知所忧为何?”
“孽缘无尽,孽灵不息,这小蛇虽是凡俗相,但却非寻常体,在我处历劫蜕皮,脱身而去,自有南溟所渡仙气之因,却也有雾仪山灵蕴相助之由,其身得以超脱,如今已是条灵蛇,再过数年不可设想,而这些竟都不在阴阳五行术数运算之中,看来一切都是定数……”
“师傅是说那小蛇没死?”
老神仙点了点头,不语入定。
南溟以为菜菜死了,这一以为,一下又是一千多年。
蜕皮脱身换了模样的菜菜,蛰伏于枯木之中,寻找结界之眼,等待海潮流向,终于在一个电闪雷鸣暴雨烈洪的黑夜冒着天打雷劈的危险渡海离开,当她回到自幼生长的地方乌榆林时,已经没人认得出她了,甚至险被林中的厨子煲了蛇羹……
自有意识以来她便知道,蛇羹,在凡间被奉为一众珍馐美味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