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理会,意识全被牵扯在那间破房子里,那妇人哀嚎至极,看来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朝曦屏气凝神,不敢错眼,在一阵鸡鸣后,倏忽一道水光飞入房中,便听见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殿下。”朝曦松了口气,透过那破烂的窗子看到了浑身通红的婴儿,妇人躺在泥榻上,在浑身瘫软无力,羸弱极了,完全顾不上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娃娃,景羽却在这时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太子殿下要走么?”
“南溟已经顺利转世,再做逗留很是多余。怎么,你还要在这儿?”
她点了点头:“我不太放心他。”
他默了默,道:“你若干涉他的凡间气运,必遭反噬,不得善终。”
如今的日子大都是过了今天没有明天,常常在生死边缘徘徊,这种警告便不觉得有什么了,想了想还是敷衍道:“我不会的。”
景羽转瞬不见,至此二人才算松了口气,宝芝看见南溟顺利出生,便了却心思的将包子几口吞了下去,也准备离开,可走了几步后发现朝曦还在原地,她这才知道她根本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都已经顺利出生了,咱们就不要在这滞留了吧?”
“你方才没听到景羽太子说,殿下此世要受尽人生八苦?”
“听到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打算照拂照拂他,替他分担一些这人生八苦。”
“那你也没听见他说,不得干涉南溟殿下的凡间气运,否则会遭受反噬?”
“听到了,不是说施术才会反噬,那我便不施术就是了。”她语调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十分不打紧的事,事实上她决定留在凡界,照顾南溟虽是第一要紧的事,私心也是觉得相对于妖界仙界,凡界对于自己,更为安全隐蔽些,天界找不到自己,妖族找不到自己,何其安静。
“可是我从没在凡界生活过,万一做错了什么被反噬了可怎么办?我不想死……”宝芝很担忧,担忧的已经忘记了刚刚享用美食的快乐。
“我在凡界生活过啊,你啊,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吃吃喝喝,陪伴我就好了,若这样也会反噬,我想只会反噬你多上几十斤肉。”
“这样?”听了这话,宝芝才放心不少:“我是不介意自己再多些肉的,既然这样,我便也留下吧。”
她拍了拍蘑菇壮硕的肩膀,友好的达成共识,到了凡界一切生活习惯自然要同凡人无二,二人正想商议以后的食宿问题,屋子里的婴儿哭声更加嚎啕,听着有些撕心裂肺,朝曦复又看去,见那妇人安定的躺着,胸前已经没有了适才的急促呼吸,手臂垂落在榻边,一动不动。
“糟了!”她闯进门去,双指探上妇人的鼻息,搭了手腕上的脉,在确定她确实没了生命迹象后,鼻尖不由一酸。她抱起已经哭的嘶哑的婴儿,看着旁边不舍离去的妇人魂魄,叹了口气:“一出生便要经历生离死别,可真应了景羽的话,哭一哭吧,凡间母子一场,也算尽孝了。”
“这,这可怎么办?”毫无凡间经验,宝芝有些不知所措,朝曦找了块布将他裹好,学着之前见过的妇人怀抱婴儿的样子,笨拙的哄抱着,然而他的啼哭仍然不得缓解。
“怕是饿了。”见窗外天色已亮,朝曦便吩咐道:“宝芝,你去周边的住户先借点羊乳牛乳什么的?送过来之后,再打听打听这家是什么情况。”
“嗯,好,我这就去。”宝芝不敢延误,立刻跑了出去。
怀中小儿啼哭不止,扰的她几近心衰力竭,原来生养孩子是这么麻烦的事,怪不得凡界有句话叫宁挑千斤担,不抱肉墩墩,也不知道那些妇人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也要诞育孩儿,想了想实在忍不住说道:“殿下啊殿下,饿一顿没这么要紧吧?”
这么一说,婴儿的哭声竟然停住,一双清澈莹亮的眼睛童真的看着她,脸颊上的泪水还未褪去,竟小嘴一扬换了笑脸。
“我就说吗,少吃一顿又不会死。”
“哇啊……”
“宝芝!!!”
“哇……”
“奶来了,奶来了,刚挤的羊乳!”听到了呼唤的宝芝提了一小桶奶跑了回来,她慌张的寻了只破旧的碗,盛了那浓白的乳汤喂入他口中,一勺又一勺,喝的香甜,饱腹之后,便乖乖的睡下,只有不时抽泣几声。
“祖宗啊,可算是安静了。”朝曦将他轻放在榻上,双手捏了捏酸疼的手臂。
“这般累吗?”打量这娃娃,并不比一只水桶重,宝芝有些看不懂她这副劳累的样子。
“你可以试一试,待会儿我去挤羊乳,你看着他。”
“不是说我只需要吃吃喝喝陪伴你就好么?”
“呃,我是这么说的,可宝芝你从来仗义,定然不好意思看着我一个人劳心劳力的,对吧?”
“这?”
“我去跟周边打探一下这家的情况,你看着他。”
当然不等她拒绝,便一股烟似的溜走,脸色为难的宝芝左看看熟睡的娃娃,右看看凉透的尸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忙碌之后腹中不觉有些饥肠辘辘,看着旁边剩下的羊乳,她咽了咽口水,一番思想斗争终究没能忍住,舀了两勺送进嘴里,浓香的味道让她忘记了旁边那嗷嗷待哺的婴孩,三口五口便将那奶喝了个干净,她用袖子拭了拭嘴角,恍然想起,这里唯一有些奶水的母羊,方才已经奄奄一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