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斐突然顿住脚步,脸上莫名暗淡下来。“不提也罢。”
她双手揣着袖兜:“你这样可不太好,做人,尤其是感情的事,最好还是坦坦荡荡,不要藏着掖着。”
“我是人吗?”
“也是,你们狐族一向在情之一事是颇有手段,什么欲擒故纵了,什么欲取之必先予之……”
“彭凌与南乔公主的婚约虽然已经正式取消,可我们也并未打算有违纲常的确立名分,只以挚友之名相伴一生罢了,可惜他的父母对此半点不肯容忍,成日里寻死觅活,做了许多伤害自己的事,长久下来,我与彭凌都感到疲惫,索性就散了,他为安父母之心,当众立誓,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好一对封建固执的父母啊。”她想到南溟的父母,不觉一阵苦笑:“南乔公主应当不会为此所困,你若同她一起,想必能真正的快活逍遥。”
“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不像你,一时这样,一时那样。”
“我,哪样了?”
“你明明倾心南溟,为何也能答应暮闲?所谓真正的感情,是无法退而求其次,无法将就的。”
她懂这些,但明知与南溟没有未来,便从未打算去做那扑火的蛾子,只是在想到自己对暮闲也并不排斥时,方觉得自己的确有些用情不专,她羞愧的低下头,叹道:“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或许顺其自然,对大家都是最好的。”
“说的倒好听,可躲起来算什么顺其自然?”
这声凌厉的质疑,几人纷纷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一身清冷身影自暗处现身,是南溟,他穿着低襟锦色薄衫款步走来,长发垂如瀑布,在暗夜里也难掩光泽,一根木簪简单一束,连同那藕白的脖颈,很显他高傲之姿,他的脸色不佳,神情也不甚和悦,让人不由望而生怯。
朝曦很紧张,紧张的发抖,而在弥斐和寻寻自认为识时务的撤离后,更是不知所措,口中喃喃问候了二人的祖上。
左腿有伤,他的脚步不快,却不停歇,而每进一步,她的皮肉似被勒紧一寸,由着他靠近,看着他神情冷峻,那眼神像要吃人一般。
“久违了殿下。”她又呲牙咧嘴一笑,企图以此打破尴尬,这在过去确实很好用,眼前似乎没什么效果。
“久违什么?”
咧着的嘴慢慢合上,这迫人的质问让她不知该如何作答,浑身不自在着,当眼睛不自觉落在胸前那片雪白的肌肤上,有一刻的停顿出神,竹屋里的那夜缠绵便伺机占据意识,虽模糊短暂可实在上头,脸颊居然露出些绯色来,在意识到自己有些龌龊,她急忙止住意识打散这片云烟。
眼神四处闪躲,落在低襟领口露出那道粗深疤痕上,腐肉未祛,已有皮肉新芽长出,只是一截儿便让人触目惊心,须知胸前的皮肉是最薄软敏感的,梵雎不知用的什么利器,竟砍成这样,一定很疼。“殿下,殿下的伤害没有痊愈,怎么就这样跑了出来?我唤人送你回去吧。”
“要他们送,我自己是没有手脚吗?”
“不不不,我是觉得坐轿子回去比较节省力气。”
“多余。”
什么多余?她低头费解时,他的身子又向前靠了一步,此时她连抬头的多勇气都没有,只屏住呼吸,怯怯说道:“殿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话,便已经转身。
“站住。”
“还,还有什么吩咐呀?”
“我今夜要研究战术,你来研墨侍奉。”
他的语调严肃,命令一般,不容反驳,只是南乔百般叮嘱,自己也早已下了决心,这样不守信诺的推翻所有,是不是太……
南溟根本不容她去顾虑考虑,直接拎起她的脖颈移回地陵。
“啊!殿下,容我向公主请示!”
这里是南乔的地盘,每时每刻,每寸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会一清二楚,此刻的她坐在背靠着漫山梨花的凉亭,饮着琼花露,赏着孤月,嘴里含含糊糊的哼着一只细碎曲调,脸上虽是红晕一片,可仍然掩不住那哀伤寂寞。
“对月独酌,人生得意须尽欢!”洋洋洒洒又是几杯饮下,醉意更加浓重,正要倒酒,一个月白衣袖抢过了酒壶,她恍了光,立刻来了斗志,要知道在这六界里,敢跟自己抢东西的人还没出生。“何人如此大胆,敢抢本公主的酒?”
“公主便是这样日日酗酒么?你让已去的人如何能安心?”
影影绰绰里,她看着那人笑:“我就是要让他魂魄不宁的回来,你看,这不就是回来了吗?”
对于她的执念,他示以唏嘘一叹,看来这天底下,不尽是薄情之辈,似她这样长情的人,还是有的,初时对她的跋扈任性很是反感,所以就算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一度从不给她好脸色看,而今,当他见到了那个长眠的男子,见到了她为他治理的东荒,种种情绪便转为敬佩。
“勿将表象看作本质,他们其实完全不同。”
“也许表象就是本质呢?”
他不太懂,私以为自己对情之一事已经足够了解,可她的这些醉话,让他感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一时不能堪透,只好任凭她说。
她以手支颐,温柔的看着他:“有些事不能回头,可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那些人事变迁,经过崎岖岁月,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点,纵然不复当初,可总有再会的一刻。大约这就是众人常常说的,周而复始吧。所以,我们需要一颗坚定的心,恒久忍耐,长久等待着。”
南乔醉的越发厉害,眼睛就要合上。
“终有一天,你会等到你要等的那个人,你会等到他奔向你的那一刻,等到那时,你所有的苦痛,所有的委屈,都会随风而去……”
“棠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