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真的是妖王遗孤呢?”
“你不会是,至少在我的润饰下,不会是。”
“是与不是,这都是不可逆的,倘若我真的是,殿下你打算怎么办?你会不会杀了我?”
他的神色里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只是那一瞬,若不仔细,是发现不了的。
“正邪不两立,真有那日,我便亲手杀了你,一了百了。”
他慢慢走到烛灯前,任那烛光如何摇曳,都不受干扰,只是拿起剪刀,轻轻一剪。不管语调,还是神情,都显得极其自信,也异常冰冷。朝曦心中一阵寒凉,比那时冻在洞庭湖下还要冷。
“东荒这里很好,你乖乖待在这儿,才能生命无虞。”
如今他的脸上,再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朝曦看着这苍冷背影,感觉陌生极了。
侍者按时送来了晚饭,朝曦却已经没了胃口,南溟扫了一眼菜式,吩咐说:“除了那碗素羹,其余都撤了,只换一碗泥鳅羹来即可。”
泥鳅羹,他还能记得自己的喜好,心里本应该感到些欣慰温暖,可仍然觉得全身寒津津的,一点热乎气而都没有,她怀疑自己的五感有些失敏,可于这麻木中偏又能感到那种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困意替月亮提醒,已经是深夜,朝曦困的磕头打盹左摇右晃,而南溟仍然精力充沛,伏身案前写写画画,半点没有要睡的意思。
“去睡吧。”
他头顶也似长了眼一般,不然怎么能低垂着头也能发现自己在瞌睡呢?她眨了眨涩涩的眼睛想了想,便起身回去。
将要走出寝室,心头那个疑虑勇猛出现,趁着意识松动,怂恿着她的嘴巴问了出口。
“殿下如此重视这一战,怎么会输呢?”
“会输很奇怪吗?”他冷冷说道。
“……”
“这次会赢的。”他笃定,言语笃定,神情更加笃定。
她不知道南溟能不能取胜,毕竟梵雎是共工遗留的神煞,与一般的凶神恶煞完全不是一个说法,天界几番拿他不下,南溟不过初出茅庐,又几次大伤过,凭什么能以弱搏强?不管从修为道行,还是天资年纪,他们都是不对等的,须知道,当日与姑姑那场对战,他几乎送了半条命。
“战神之名固然好,可要承受磨难多少才能穿上那身金甲?虚名浮禄不过过眼烟云,我总希望殿下能平安喜乐就好。”
挥翰疾书的手忽然僵住,有一瞬间出神,而后那脸上便浮出一份不明所以的笑来:“你这可是傻话了,我是战神之子,自当要青出于蓝胜于蓝,否则便是自甘堕落。何况这世上,本就是功名论英雄,我来世上一遭,若浑浑度日,便是荒废了这一世。”
他是真的变了,这番话真正是出自一个战神之口,她无可辩驳,只好认同但违心的点了点头。
“朝曦。”
“嗯。
“明日我便要再战不周山,你好生在这待着,等我回来。”
“明日?”困意被驱散,怪不得他这样没日没夜,原来这一战间隔的如此短暂。“都准备好了?”
他轻轻一应。
“可伤还没有痊愈。”
“无妨。”他语气轻松,将这场仗说的无关紧要一样。“朝曦,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想问一问你。”
“殿下请问。”
“我们相识这许久,你与我说实话,你对暮闲,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问题犹如一块石头抛砸在了脑袋上,她思索发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答他,而南溟看着她这为难样子,只发出一声低声冷叹。
“那我换种问法,待来日,我与暮闲必有一战,届时他死我亡是必然结局,你,做何选择?”
这相似的画面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在凡界时,因为不想误他选择了暮闲,没想到这竟成了他心中郁结。而现在,她再一次面临这选择,不得不说很难,难到怀疑人生,怀疑活着。
“罢了,你早就作出选择,今次一问属实多余。”
“殿下……”
他肃起脸来,如霜冬腊月水滴成冰:“你真正需要选择的不是我与他,而是正与邪。”
虽笨但不傻,她听得出他是在告诫自己,若与天界为敌,是没什么好下场的。他说他与暮闲只能有一个活着,朝曦想过,若是那天到了,不论二人谁生谁死,自己都会先行一步去阴司点卯。
至于区别?离开东荒后她想了很久,为南溟是殉情,为暮闲则是殉义。
忧心忡忡的回了房中,这一夜注定是难以安枕,无法入眠的,她望着繁星闪烁,冷月,耳闻三更声,感觉一股强大力量正在靠近,她起身,遥远天际上,景羽率万千军马前来,而南溟,亦已经身着银甲,候在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