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忽然沉重起来,女子垂眸看了看丈夫的左腿。从战场上受的伤,起初看起来特别骇人,如今终于养好了许多。
丈夫却说,他还能活着,就是喜事呢,看看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他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女子抬手抹了抹眼角泪花,“孩子们该睡了,我去看看。”她转身回屋,轻轻地哼唱着童谣。
待将孩子们哄睡了,她往外看了一眼,见丈夫还坐在院中。
“回屋歇息吧。”她走到丈夫身后,将手搭在丈夫的肩上,温柔地说道,“君姑说,明日杀只鸡,给你补补……”
男子依旧背对她坐着,也不说话。
女子以为他睡着了,轻推他的肩。然而正是这一推,男子的头颅咕噜滚落,僵硬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女子吓懵了。良久之后,她才终于尖叫起来:“救,救命啊!杀人了!”
她吓得跌坐在地,接着就见到老槐树上有鲜血流淌而下……
迟迟讲着故事,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从那以后,每晚都有人被杀。咸阳城中,已是人人自危。太阳一落山,便都躲在家里不出来。门窗也都用重物抵住。饶是如此,仍是命案不断。城中已有传言,说是厉鬼索命。”
此时,四人正坐在梅花树下,吃着果脯,闻着幽幽的花香,天南地北地闲聊着。迟迟绘声绘色地讲着她听来的故事,或许应该叫做“鬼故事”。
椿儿陡然站起身就往外走,桑语忙问道:“你去哪儿?”
“我去看看院门外挂着的桃符。”
先秦时期的“桃符”,就是挂在门两旁的两块桃木板,后来渐渐演变成了“春联”。桃木板上绘有驱鬼辟邪的“神荼”、“郁垒”二神的神像,以求祈福消灾。
桑语慢慢嚼着杏肉,脸酸得扭曲成一团。迟迟就坐在她对面,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嘟囔着,“可怕!可怕!”
“这事儿吧,有些经不起推敲呢。”桑语吐出杏核放入盘中,“应是有人假借厉鬼之名,而行悖道之事。”
椿儿已经折回来了,“大过年的,本应该喜喜庆庆,结果大家连门都不敢出,外面冷冷清清的。这害人的人,真不是个东西。”
桑语道:“你都说他是害人的人了,怎么还指望他是个东西呢。”
阿九沉思了好半晌,问道:“迟迟,你方才所讲的故事里,那个妻子是否也遭了毒手?”
迟迟摇摇头,“说来也奇怪,虽不知这厉鬼为何杀人,亦不知他下一个杀的是谁。然而,他不杀妇孺。被害之人,皆为丁壮者。”
阿九略微想想,“如此看来,杀人者,应该也是个壮汉,且轻功极好。”
迟迟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说道:“我还听说,死者皆是秦军将士。正因为如此,君上甚是生气,还将中尉痛骂了一顿。”
阿九与桑语对视一眼。桑语捻起一块糕点,感慨说道:“这中尉,也真是不容易。”
古代没有监控,倒是给了某些人装神弄鬼的机会。
迟迟神情讶异,“阿姊为何如此说?中尉掌咸阳治安,如今却命案多起,难道不是中尉之责吗?”
“这乱子既然是出在咸阳城,自然是中尉的份内事了。我所说的‘不容易’,指的是断案不易。迟迟,你想想,这劳什子厉鬼,是不是对这咸阳城是了如指掌?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有万全之策。何处的戒备最严,何处有致命的漏洞。此人心里门清儿极了,怎么可能被轻易逮到?这事若是久不解决,中尉挨秦王的骂是少不了啰。”
迟迟认真点点头,“阿姊所言,属实有理。”
桑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理,但还是骄傲地将眉一挑。
她将泡好的茶递给迟迟,自己也斟上一杯。
先秦的茶,多是被煮作羹饮,桑语却还是更习惯于“冲饮”。
迟迟心急,结果不小心烫了嘴。
“茶有点烫,别急啊。”桑语笑着递给她一块柿饼。
“听说,城中增派了巡逻的士兵,官署严令百姓不许出城。如此瓮中捉鳖,若还是捉不到,恐怕真是鬼魅索命了。”
迟迟说着,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她搁下茶碗,看向桑语:“赵太后离开了咸阳,应该是去了雍城。”
椿儿皱了眉道:“迟迟只是上街买了些东西,便听说了这么多的事情。赵太后离开咸阳的消息,必定已经传遍全城了,岂不是更导致人心惶惶。”
桑语不置可否,低下头抿了口茶。
赵姬突然离开咸阳,桑语明白其原因。毕竟月份大了,肚子就要藏不住了。只是她早不走晚不走,为何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不是给秦王政添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