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讪讪地缩回手,掩在袖中,试图掩饰那份失落。
“你打算何时走?”
桑语垂眸思忖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抬眸看向他,“我真的不知道。”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沉默的氛围。嬴政从榻上站起身来,转身背对桑语,缓声说道:“阿桑,今日就留在这里陪我吃饭吧。”
宫人已将筵席布置妥当,二人甫一入座,便见宫人怀抱小黄,面有难色地趋前禀报:“君上,它一直叫唤个不停,可能是害怕了。”
小黄刚刚洗过澡,浑身的毛发还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它一看到桑语,挣扎着就要跳下来。
桑语接过小黄,对宫人说道:“把它交给我就好了,你去休息吧。”她将小黄放在垫上,在它面前铺了一方帕子,又夹了些食物放在帕子上。
小黄一见美食,便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不多时便风卷残云般将食物一扫而空。饱餐之后,它乖巧地坐在垫子上,扬起小脑袋,满含期待地盯着嬴政。
嬴政不解地看看它,再看看筷箸间的鸡蛋,然后将筷箸稍微举起。小黄见状,嘴里发出阵阵“哼唧”之声,尾巴更是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努力地向嬴政示好。
眼见这一切努力似乎都未能奏效,它用后腿站起来,将两只前爪搭上了桌沿,黑黑的鼻子一耸一耸的。
桑语不禁哑然失笑,“真是个好吃狗!”
嬴政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将鸡蛋放在帕子上,筷箸还未收回,小黄就已经着急地一口吞下了整个鸡蛋,噎得直翻白眼。嬴政轻笑一声,伸手轻捏小黄的耳朵。
因为小黄,二人都暂时忘记了即将离别的伤感。用罢晚膳,小黄蜷缩在嬴政的脚边睡着了。嬴政以目示意,让宫人将小黄抱走了。
此刻,天边已铺满绚烂的晚霞,残阳如熔金般炽热燃烧。二人并肩坐在石阶上,目光穿过云层,凝视着那逐渐沉沦的落日,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桑语蜷起腿来,将胳膊搁在膝盖上,手撑着脸腮,口中喃喃自语:“又是一天结束了呀。”
嬴政应和道:“今日已逝,谁知明日何如?”
桑语莫名地想起了蔓娘,不禁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草木霜露尚无常,更何况是人呢?”她微微侧首,望向嬴政,“君上,若我此去不返,君上心中,是否会渐渐淡忘我的存在?”
嬴政轻唤了一声“阿桑”,随后缓缓说道:“你……能否过一阵再走?”
桑语无意识地拨动着手腕上的木珠手串。她自己心里也完全没有底,她已经与怪老头他们失联了两年之久,无法得到他们的指令。如果藏匿于沛地的那人,真的是她苦心寻觅的人,她究竟该如何处置他呢?
她来到战国之前,他们向她交代的方略是“宁愿毁灭,不留祸害”,若是不能用“麻 醉针”将他带回现代,那么就让他永远留在这个时空里。
这也是他们选择她的原因之一。
但是现在之于她而言,最大的难题就是“失联”。她无法将他带回现代,同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去。
桑语思忖了半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一个月之后,我再离开。”
嬴政的唇边浮起一丝浅笑,“一个月,时间足够了。”他揽过她的肩,她将脑袋靠在他的臂弯里。
天边远远的有一颗孤星,桑语伸手指了指星星的方向,“君上快看,那里有颗星星,多亮啊!”
嬴政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深蓝色的天幕上,已有一轮弯月升起。月不孤明,旁有一颗星。
他学着桑语的样子,抬手指天,但衣袖却被桑语伸手拽住了。
“君上,你指的是月亮哦!”桑语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严肃而认真,“我师父说过,月亮是不能指的!指了月亮,月亮就会割掉你的耳朵!”
说着,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嬴政一直认真听着,突然间,他猛地以手掩耳,痛苦地“唉哟”了几声。
桑语一时之间愣住了,有些慌乱地说:“君上,嬴政,你别吓我啊!我去叫太医!不,不对……”她急忙双手合十,向月亮拜了拜。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阵畅笑,桑语回头一看,只见嬴政几乎笑倒在地。
桑语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戏耍了。她气呼呼地瞪着嬴政,嬴政见状,赶紧收起笑声,但眼角眉梢仍带着笑意,他连忙道歉:“是我不对,阿桑,莫要真的恼了!”
桑语仍是气呼呼的模样,久了,还是忍不住笑了。她轻咳一声,又抬起头来,“我小时候,经常对着星星许愿。如今想想,还真是幼稚。”
她正说着,突然听到身旁的嬴政低声喃喃:“愿这人间,永膺无疆之休。”
桑语缓缓垂眸,只见嬴政双手合十,神情专注而虔诚,正对着星空许下心愿。这一幕,让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酸意。
她以前的确常常对星空许愿,许的通常是同一个愿望——希望爸妈能够进山来看看她。
可是长大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对星空许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我否定的情绪,认为自己这是太幼稚了。
然而现在,嬴政在告诉她,星空所承载的心愿,永远不会幼稚。
桑语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嬴政,我忽然想唱歌了。”
“好!你唱吧,我听着呢!”
桑语轻轻依偎在他身旁,缓缓唱起了那首儿时的歌谣——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嗲嗲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杂糍粑,糍粑跌得井里,变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