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揪着腰间那两条系带的时候,艾野偷偷抬眸看了眼,这一看不要紧,正赶上翎烟那双水润的,含着万千情愫的双眸也在盯着她。
不仅如此,艾野瞧见她莹润饱满的唇瓣也跟着微动了动,很像呢喃着只有她们才听得见的细语。
艾野忽然就不敢从前面环腰帮她系了,她紧紧捏着一侧的绑带,慌慌张张转到了翎烟身后,耳朵也灼热起来。
熟练地将两条绑带交叉在一起,往后轻轻一拽,问她:“紧嘛?”
“还好。”
艾野的手巧,三两下就系了个匀称又漂亮的蝴蝶结。
今天裁缝铺的活儿没有很多,吃过饭后,见文乔一直捶着后腰直不起身,艾野帮她贴了两贴药膏,送她到二楼房间休息去了。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翎烟已经拿起外套准备要走,站在楼梯下等她下楼道别。
艾野问她:“要陪我写一会儿作业再走嘛?”
想到自己快要被培训班解聘的事,翎烟又放下外套,冲她点点头:“好,陪你写作业。”
即使是白天,艾野的小房间也没有很充足的阳光照进来,书桌旁的小窗户很窄对着内侧楼梯,虽然能看到一小部分蓝天,但冬天的时候,屋里还是潮湿又阴冷的感觉。
艾野从衣柜掏出一件棉衣递给她说:“屋里有些冷,给你棉衣穿。”
两人的身高现在差不多,翎烟接过她手里的棉衣穿在身上正合身,领口处还隐约有种淡淡的清甜香。
艾野在书桌前坐下来,打开习题册开始写作业,她每做完一道题就回头看一眼翎烟。
翎烟有时候会出神地望着窗外那一小块蓝天发呆,有时候会仰头望着天花板那只蛇鹫,还有时候会在艾野回头的时候与她对视。
她在看艾野的背影。
等到艾野做完最后一道大题回头看去的时候,翎烟躺在她小小的床上睡着了。
毛茸茸的头枕着床上叠的整齐的睡衣,身子微微蜷起,纤细柔软的腰肢凹出一条完美的弧度。
翎烟的睫毛浓密卷翘,这会儿阖着双眼,眼睑处便有了一小片淡淡的暗影。
这张单人床很小,她这个睡姿已然占了一大半的地方,艾野动作极轻地爬上床,紧挨着她身边躺下。
可供她躺卧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艾野努力蜷着身子,试图让自己占的地方更小一些,全然不顾后背紧贴着靠窗的那侧墙壁。
冬天的墙壁冰凉,她轻皱着眉头却不敢多动一下,连呼吸都比平时更轻缓。
两人此时面对面侧躺着,已经离得很近了,她能感受到翎烟浅浅的呼吸一下下喷在自己的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艾野阖着眼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翎烟已经不在床上。她还是保持睡前蜷缩的姿势,只是身上多了一床被子。
恍惚中,艾野揉了揉眼睛,将被子从身上掀开来,下床去寻她。
却找遍了整个房子和裁缝铺都没看到她的影子,文乔女士已经坐回缝纫机前工作了。
她踏着缝纫机底下的踏板吱呀吱呀转着机器,瞧见艾野走来,同她解释一句:“翎烟小姐回去了,说你醒了和你说一声。”
“嗯。”艾野收回四处张望的眸光,转身走去卫生间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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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刚开学没多久,青美校考的日子便要到了,放眼整个学校最开心的人,就是李小鱼了。
除了老师,艾野没有同学校任何人提起过,要去邶市参加青美校考的事,不过李小鱼消息一向灵通,也见怪不怪。
自习课上,艾野坐在座位,一只手托着脸,正看着远处秃秃的老树发呆。18岁了,她甚至连市区都很少去,邶市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那么远的地方,她其实内心是有一点紧张的。
学校倒是有几个艺考生要去邶市其他院校考试,她们都有家长陪伴一起,艾野也不是很想同她们一路前往。
乌鸦空洞的叫声划破原本静谧的校园,她循声望过去,那只乌鸦扑腾几下黑黑的翅膀,从灰色的望不见阳光的天际飞来,落到那棵一片叶子也没有的老树枝杈上。
艾野轻叹口气,心里有旁人无法理解的迷茫和担忧,文乔女士还不知道这些事,她除了要周密地规划邶市的行程,还要思考怎么骗过文乔。
虽然很多时候李小鱼心情都不错,像是没有值得烦恼的事。可那是艾野第一次见李小鱼开心到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
她冲进教室的速度很快,从走廊的时候就盯着艾野的脸,艾野便猜到她知道了。
李小鱼坐在椅子上面对着艾野,眼睛瞪的大大的,嘴角是难以抑制的笑,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能听出来已经兴奋到了极致。
她问:“你要去考青美!!”
还没等艾野回复,她扭头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又小声说:“我早就猜到,你考试成绩是故意的,可没想到你竟然要考青美!!”
李小鱼说的越来越激动,攥着艾野胳膊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掐的艾野咧了咧嘴。
“你能不能先松开一下。”
“好,”李小鱼松了松手继续说:“艾野,我们可以一起去邶市读书了。”
看得出来,李小鱼对自己的成绩很自信。
她们所在的这个高中在市里面并不是排名靠前的,只能说升学率还可以,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也能有几个。
艾野不是没有想过,像李小鱼这样的家境,为什么不去读市一中。
对于报考青美的服装设计,艾野是有些信心的,她之前的省内艺术联考成绩很高,加上这几年一直在偷偷学习专业知识。
在艾野的心里,只要她去考,录取的希望还是有的。
李小鱼问:“你这次去邶市,还考别的院校嘛?”
艾野摇摇头:“我只想读青美。”
如果这几个字是从其他任何同学嘴里说出来,李小鱼一定会觉得她在凡尔赛,可艾野说的很认真,眸子里有她没有见过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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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招聘的快一些,镇上的辅导班来了新的舞蹈老师,老板给翎烟结算了工资,就算解聘成功了。
办公室也没她什么个人物品,翎烟只带上自己随身的小挎包,离开了培训班。
她躺靠在家里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那是她来到这个小城镇后,第一次拿手机拨出电话。
电话那头儿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喂,你好。”
“是我。”
那头儿惊得一声尖叫,没停顿几秒,里面的人声音便压得低低的:“我说大姐,你在哪儿呢?”
“林欢,有个事找你帮忙。”
“你说。”
翎烟说:“我过些天要回趟邶市,你在学院路附近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她思考了一会儿又说:“要老旧小区。”
电话那头儿,林欢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老旧小区?”
翎烟说:“以后和你解释。”
林欢又问:“来了还走吗?你身上一分钱没有怎么生活?不是我说,你和夏姨...”
像没有听到“夏姨”这两个字一样,翎烟打断她的话,只回复了前面的问题:“办完事就走。”
林欢无奈吸口气,说:“大小姐,如果你想继续逃,来邶市的购票信息也会暴露你的。”
翎烟顿了顿,说道:“我知道,挂了。”
挂断电话后,翎烟起身从衣柜角落拿出个皮包,从里面取出一沓面值不等的钱,这便是她所有的家当。
她大概盘算了下,该是够两个人往返邶市的机票钱的,只是这房租也要交了...
先做重要的事吧,好像没有什么比艾野的梦想更重要的事了,大不了房租凑不上的时候,继续居无定所呗。
翎烟这样想着,嘴角勾起抹略显苦涩的笑。
她之前从国外逃出来的时候,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随身的家当少的可怜,这会儿着急用钱,竟没有能卖的上好价钱的物件。
翎烟蹲在摊开的行李箱面前,两只手扶着头,指尖下意识地嵌进发丝,像是要将那些沉甸甸的,解不开的纷扰揉碎。
她从床头柜摸出跟了她挺久的随身听,这是唯一能够变现的东西了。虽然心里满是不舍,却也没有再戴上耳机听上一曲,只是微微红了眼眶。
2月的天有些冷,主街道上的行人稀少,旁边的小店放着那年正在流行的歌曲【荷塘月色】。
翎烟从街上二手电器回收站出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了艾野。
街道角落有一处火车机票的代购点,夹在面包店和炸鸡排店中间,小小的一个门脸,窗户也很小,每天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服务。
可能是烤面包和鸡排的味道太诱人了,那扇小小的窗户也总是关着,只有当人询问的时候,售票员才拉开一条小缝。
艾野正扒在窗户外面同工作人员询问火车的价格和时间。
她带着纸和笔,每每抬头问一趟车次,就低头在纸上写上价格和到达时间,问到第三辆火车的时候,售票员不耐烦了。
她在里面喊:“你买不买?一直问。”
艾野被凶的有些尴尬,捏笔的手指也蜷的更紧了,她又小心翼翼问了句:“请问刚刚那个50个小时到达的,站票多少钱?”
里面的人白她一眼,啪啪摔着鼠标,嘴里嘀咕:“刚才怎么不问?”
“艾野,”翎烟在后面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肩膀,艾野回过头来时,看到的是翎烟温柔的笑盈盈的脸。
她轻拽了下艾野的胳膊:“站到我后面来,我来和她说。”
翎烟敲敲那个小玻璃窗,里面的人并没有理会,她便不再敲,直接从外面全拉开了。